长乘听着,只觉心口一闷。本着脸地扭过脑袋,置气似的:“那你把她的离火精魄还给她。”
少挚又开始悠悠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做梦。”
那长乘,伸手拿起茶盏,一饮而尽,道:“那你也去不了学院。”
少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点点头,也喝了口茶。
旋即放下了茶杯,拿在手中把玩着,轻松地说:“哦?你的意思是,我把她的元神还给她,看着她凑齐黑玉书,交给冥烨?”
长乘顿了一下,手微微的攥了攥拳:“我、我没这个意思...”
“长乘啊,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冥王?”
少挚的眸中,酝酿着一股威压。他是轻声说的,说的那样漫不经心。
可那说话间,又瞬间改变了气场,死死的盯着长乘。
长乘隐隐地避开了他的眸子,似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有些小声地说:“我…我只让离火回到该走的路,剩下的...我一概不管。”
突然!一阵清脆的断裂声,从少挚的杯子那儿传来,只见那杯子瞬间出现一条树杈状的裂纹。
当下,少挚怒音呵斥,死盯着长乘,眼里透出一股阴鸷的狠劲:“那离火自己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说是因为我在?但她沉溺于我,一直软弱逃避冥王给的暗示!不是她自己选择的!?”
少挚:“你已经掺合够多了!从秘密基地到通那条白龙!从给她洗髓到修炼!”
少挚:“我过问一句?我阻拦一条?!”
“嚓!”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瓷片碎裂声,格外刺耳,少挚手中的茶盏彻底碎了。
他周身的气场越来越冷冽,那化蛇骤然间退去,蛇尾迅敏扭动,只站在远处的一株花烛旁,不安地看着少挚。
少挚继续说着,冷笑一声,面上的讥笑里满是愤怒:“现在直接开口问我要她元神了?哈哈,你干脆说,就是要看我这千年来的笑话,最后反咬我一口?”
长乘连忙急急的说:“昊儿…我,我没。”
他当下的神情一紧,又向少挚捏碎茶杯的手看去,眸中闪着慌乱,忙得又说:“好,那,我不问你要精石,让小炎自己找,这下行了吧?”
少挚的手心处往下划过一丝血线,伤口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般,滑到手背处戛然而止。
那股独属于少挚的威压稍收了些,他另一手抽过一旁的纸巾,缓慢优雅地擦拭着那被划破的右手。一旁的化蛇又小心地扑腾着翅膀,凑近了,靠在了离少挚不远的罗汉床的扶手边。
少挚悠然地拾起茶杯的碎片,往旁边的垃圾桶内放去,道:“谁知道在不在我这儿呢?”
长乘拧着眉,看向他的伤口,又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好,好,我就当作不在,不论在与不在,我都保证不透露,这样你放心?”
少挚点点头:“我要进学院。”
长乘又像是被闷了一拳,怄着一口气,呵斥道:“少昊!”
“你去了,她必定没有一丝可能!”
说话间,长乘面上的苦恼一览无余,烦闷地看向窗外,那摇曳的树枝,朦胧的雨雾,更显压抑。
少挚收拾完茶盏的残渣,冲着化蛇,往茶柜的方向挪了挪头:“那个。”
化蛇听命,往茶柜方向飞去,衔来一盏青绿色,一模一样的茶盏。歪着脑袋,放在少挚的面前,又扑棱着翅膀靠在少挚的肩头,邀功似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白皙修长的脖子。
少挚微微泛着笑意,右手轻点了下化蛇的脑袋,那手心处光滑平整,没有一丝伤口的痕迹了。
他又换上了那副温润慵懒的模样,往后靠去,翘着脚,道:“所以,我就看着你们来破坏我的计划,一点儿也不做任何准备,当我是个傻大鸟呢?”
化蛇那圆滚的脑袋,又往另一边歪了一下,眨眨小眼。
此刻的少挚,那副随意的姿态,好似刚刚那一幕凌厉跟他完全扯不上联系,轻柔散漫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既然帮了冥王,我无话可说,那也得帮我。”
“帮我入学,剩下的,我不强求你。但离火怎么做,我对离火做什么,那都是我们的事。”
化蛇歪着脑袋的模样,着实有趣。少挚微微伸着食指,那化蛇摆动,机敏灵巧地站在指尖上,全然一副狐假虎威的做派,冲着长乘:“哈~”
“这很公平呢,蠃母司。你帮冥王把那离火引到命途,我压了四千年,你勾勾手就反转了。现在我只让你帮我入个学院,很难?”
少挚轻声说着,目光看向指尖的化蛇,眼神温柔。言语间像是在商量、又像是在威胁、更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
长乘扶着茶盏,一阵无言。那茶汤温润,如红酒般的颜色,醇厚。没有一丝波澜泛起。
可他看着,只皱着眉,这深红的茶汤,此刻却像极了那冥烨被关押着的地界儿。猩红、表面平静。可他知道,内里、那熔岩的炼狱里却是在炙烤着、侵蚀着冥王的身体、每分每秒…...
少挚依然是慵懒地,逗着化蛇,言语间的玩味更深了:“不然,我现在就取了那离火的性命,再等上360年?几千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这点儿时间也没什么,不费什么功夫。”
“说不定这360年,世界就毁灭了呢?那样我找也不用找了,任务完成,大家都省心。”
说完,他伸着的食指凑到面前,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化蛇胖乎的脑袋,眼神明亮:“对吧,小化蛇?”
听到这里,长乘扶着的茶盏突然起了涟漪,他怒瞪着少挚,却只得又咬咬牙,憋回一口气,闷闷地隐忍道:“你!好…我答应你。但!小炎进入正轨后,你不得提前取她性命。”
他轻抬指尖,化蛇飞走,又靠在了罗汉床的扶手边,规整着自己的羽毛。
少挚轻声一笑:“呵呵,鱼总是咬钩,实为无趣,玩玩无妨。”
“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最后的一世...也算是这个肮脏的世界毁灭前,大家尽情的玩一场。”
说罢,他侧着的身子,慵懒的抬过头,看向长乘,嘴角上扬,笑得明媚。可那眸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与绝望。
那笑,明媚清澈,在这阴郁的雨天,像一抹扎眼的阳光。
他知道,从前的少挚,是最喜欢笑的。可,自从大洪水之后…虽然还是笑的,但那笑容里,却再也没有温度了,一直以来,都是这副强撑着的笑容。
他也知道,这样的少挚…...多活一天都是在熬着。
长乘的声音里,带着悲伤,说:“或许、除了毁灭!还有别的法子…?或许你听听冥王的意见?重回山海有什么不好?你尽力保护你的那些鸟儿,不再被人类屠杀不就行了么!?何苦要同归于尽...?”
此刻的长乘,完全没了平时那副儒雅风流的韵味。几乎是哀求着,颤抖着声音,喊出来:“或许、或许...你要的根本就是错的?!”
少挚还是笑着,但那笑再也撑不住了,泛着苦涩,喑哑道:“重回山海?呵呵,冥王啊...他还是这么天真。他要不是这么幼稚,也不会被我和西王母联手关到现在!他怎么不站在我的立场上来帮帮我呢?”
长乘攥紧了拳头,那手上骤然现出条条的青色血管:“他怎么没帮你!你做的这么多、阻止了他多少次?关了他多久?他何曾怪过你!他更多的是自责!他不希望你毁了这个世界!那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啊...他只是等!他只能通过梦境给小炎丝丝的提示!我从未帮过他!每次去看他,他甚至都问你的近况!”
越说,他越像是在怪责自己,满是懊悔。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噌的站了起来!
长乘神色激动的喊着:“他何曾不想我们回到当初?只需要回到山海,我们一齐守护你的少昊之国,有何不好?!”
少挚被他说的,终于是勾起了最深处、最不愿提的事情。
他心脏处传来一阵钝痛,言语间充满了绝望,怒斥着反驳道:“不是没守护过!结果呢?不说那些,你可知,他要是回到山海,那黑玉书凑齐了,那坎石可是他的精魄!死的可是他!”
长乘听着,瞬间泄了气,颓废的松了拳头:“我、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只得袖手旁观...”
少挚高挑的鼻梁上,是一双绝望的眼睛。血色早已冲进眼眸,泛着血丝:“与其冥烨死、换来我的国,我宁愿我们一起毁灭,我也决不肯让他死在我的手上!”
说话间,黑云涌动剧烈,像是翻滚的一锅污水,窗外的雨更大了。
簌簌的雨点密密匝匝地砸进小院内。本是远处的水雾,此刻似乎都笼罩在院内,罩得窗上都泛起了白雾,只见得院内恍惚朦胧的一小片区域。
化蛇缩着大脑袋,往罗汉床的拐角缝隙内不断的贴着。
此时的少挚,面色早已阴沉狰狞的可怕。
他绝望地嘶吼道:“你可知,多一只鸟儿诞生!就多一个我的族类面临死亡!自然界,弱肉强食是自然!为了生存,屠杀再多我族,我何曾干预过?!但那群人类做了什么?!那凤皇多信任人类?!是什么下场!?朱雀现在还在南极之地关押着!就是为了保护那群人类!人类!人类!!”
“人类真多啊…...他们杀一只鸟儿,不是为了充饥果腹,居然是为了炫耀!他们说,觉得…...爽?呵呵…他们觉得自己做的对?!我族,但凡杀一个人试试?!势必会遭到全人类的灭种之灾!我的族类现如今只剩多少种类?!”
他的声音,如同这阴郁、压抑至极的窗外一般,带着愤恨和不甘,无可奈何的痛苦。
“我是怎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我的族类!被他们玩味地一个个射杀,煮熟、剁碎!呵呵,侥幸有那么几个族类,他们那些人类能吃得下去,那对于我族来说,更是灭顶之灾!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只取一筷子的肉!”
“一只多么完整肥润的鸟儿啊…他们只取了那么一小块的肉!就为了那一筷子的肉!凑成一盘菜!那里,是我十几个至亲的手足啊!!剩下的肉,就这么倒进了那蓝色的大桶内,混着各种污秽的杂物。那就是他们说的垃圾!废料!长乘!!你回答我,我族就该是这么死的!?”
“呵…哈哈,就在凤皇被诱骗关押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定,我!要整个世界的人类!全都死!!”
忽地,一声骤然的惊雷乍响,震耳欲聋!
“咔嚓——!!”
那雷声来势汹涌,犹如万钧巨锤,狠狠地砸在大地上。震得大地摇晃,骇人心魄!甚至感觉窗户也隐隐的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