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陆沐炎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扯动,从后座传来极低的轻笑一声:“呵呵,乘哥,倒是巧呢。”
长乘散漫地从嗓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应她。
她眸中晦暗无光,盯着那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玩味地说:“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个锦盒么?”
长乘回想了一下,道:“哦,红色锦盒。”
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微阔,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抹情绪,眨了眨眼,继续道:“怎么了?”
陆沐炎低下头,微垂着的眼睑里满是失落:“我以为我有成长,至少坚强了一些吧?”
长乘摸着络腮胡郑重地点了下头:“嗯,不是一些,是很坚强。”
听着这话,陆沐炎再次轻笑:“哈哈,乘哥谬赞。”
随即,她凝望窗外。
满天星辰已近尾声,深空黑夜渐染墨蓝。
又是这个时刻啊,上一次的这种蓝调时刻,她给少挚发了条至今没有回复的短信。
陆沐炎的瞳内映着窗外静谧的蓝,风景在往后倒退,思绪却纷沓而来。
她抿了抿唇,浅勾笑意。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别人的故事,语气缓缓幽幽,徐徐传来:“其实,乘哥应该知道的,我梦里...出现了这个锦盒。我看到了,可我没拿。后来啊,你主动交到我手上,我也是犹豫再三。”
“哪怕是在空无一人的地方,我仍是战战兢兢,不敢打开。因为自卑,因为抱有幻想,所以怕落空,让自己像个小丑。”
说到这儿,她乐了:“嘿,你看,时隔这么久,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我仍束手无策。”
可那嘴角的笑里,无奈又隐忍。好似是在拼命地强压着,不让心头那股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痛爆发出来。
听到这里,长乘眼底波澜流转,一双凤眸犀利地捕捉到了这抹异常的意味。
沉思片刻,他语气温柔地引导着,说:“嗯...具体是指,什么问题呢?”
她仍笑,笑的勉强,毫不在乎:“锦盒问题,哈哈~”
他一听,歪了下脑袋:“那就打开。”
“锦盒不重要,所以我愿意当小丑。但这件事挺重要,我...我不想当小丑。”
说完这话,东方露出鱼肚白,映在她的眸中,映得清明,破碎,又透着一丝几近熄灭的希冀。
很显然,定论已下。
长乘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装着思考的模样:“嗯…”
接着,他仍是装作毫不知情,皱着眉,关切地小心问道:“是…是你男朋友的事儿?”
她垂睫,语气散漫,端的漫不经心:“去,我哪来的男朋友啊。”
呀?就这么几天的工夫,小炎直接叛变了?不能啊?出现家庭矛盾了?
听到这里,长乘侧过身子,歪头看她:“哎?上天那个…?”
陆沐炎被长乘这突然的一看,看的心虚,摸了摸鼻尖,快速地与他对视一眼。
她立刻转头看向窗外,面无表情道:“哦,上天那个啊,逗你玩呢。”
嘿,你现在倒是在逗我玩。
但长乘没明说,挑了个眉:“行,那你俩什么关系啊?”
她不敢看他,嗫嚅道:“我…我,我们从小就认识。”
长乘点点头,好奇地追问着:“哦,青梅竹马?”
她犟道:“难兄难弟。”
哈!好一个难兄难弟!
昊儿啊,你是大哥还是二弟?
长乘差点失笑,但仍是挑着眉头,慢条斯理地说:“哦,也行。但你们这举动...当时那男生,不还牵着你的手走的么?我感觉不对吧?”
陆沐炎摆摆手,冲他笑,笑得明媚:“哈哈,我俩打小就这样。他被同学欺负的时候,我一个圆胖子,抓着他跑,又能当盾又丢不了,多安全。”
说完,她又恢复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转头看向窗外,眼底的空洞一览无余。
长乘:“哦~”
应完这话,长乘转身,微微闭眼...
我真想录音啊,怎么手机没开机呢,敢不敢让我开机再说一遍试试呢?我真想开机啊...
不行,忍不了了,我得开机,这是证据啊。万一小炎跟这黄毛小子扯到一起了,昊儿可不能怪到我头上啊?
于是他摸索着口袋,自言自语地说道:“哎,现在几点了来着?我开机看一下啊。”
大高轻扶了下圆眼镜,转过头来:“5、5:17,师、师父。”
长乘:“…...”
突然,他话锋一转,好一个贼心不死。
长乘歪着脑袋,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某种强压着的笑意:“哎,小炎,你出来这么久,你那难兄难弟,有联系你吗?”
陆沐炎望着窗外,手里端着手机,但没打开。她低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屏幕,下一秒,又立刻抬头看向窗外。
好像这样做,就能逃得过这魔鬼般的引诱似的。
她果断地说:“我手机关机,不知道呢。”
长乘努了努头:“哎,哎你开机,你开机看看。”
她的声音清冷:“不了,现在看也回不了,半夜了。明天再说吧。”
长乘回过身子:“哦…...”
陆沐炎也回过身子,闭眼。
不想点开,也不敢点开。
无论如何,事实是:这是她第一次对少挚说那种话...那几个字,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充满了绝望的时候,发给了最想要得到安慰的人,却至今为止,没有任何回复。
少挚,少挚,难道…...你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这个念头刚有的一瞬间,她骤然一愣,全身不由自主的紧绷。
陆沐炎的声音带着某种慌乱,从后座急急传来:“呃,那什么,我,我开机看一下,我突然想起来我...”
没等她说完呢,长乘也连忙说:“哎对对,我也得开机看一下,我看看院内有什么消息。”
大高歪头,看向师父,圆圆的眼睛一眨一眨:“院、院内没没、”
长乘一口咬定:“对!没我不行,我知道,我得赶紧看看。”
这话一出,大高疑惑了,咋就没师父不行?院内有比师父还懒散的人吗?没他不行?师父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于是,大高连忙摆手纠正:“啊?不、不、”
长乘掏出手机,也不管别的,端着老师的架子,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出来了:“卜卦?正好,先把易经背一遍我听听,抽查。”
大高骤然急刹:“啊?!”
“啊什么,快点儿。”
说完,长乘狠狠的剜了一眼大高,那眼神有点威胁啊,怎么带着一股恨意呢?
陆沐炎坐在后面,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明白了,原来乘哥想玩手机啦。
于是,长乘倒是没干什么,整个手机的界面儿也就是个电话短信指南针地图。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正鸡贼地,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偷摸摸地留意着后座的状态。
可接下来,后座却没有任何反应。哎呀,不是开机了吗?然后呢?
身旁的大高正开着车,一脸生无可恋的开始:“乾、元、元亨利利、贞…”
后座完全就是死一般的寂静,沉闷半晌,仍是没有任何波动。
长乘等不住了,神识一开,往后方探去。
那后座上的人儿,散着浓黑的头发,半睫微扇。高挺的鼻梁下,是微微张着的红唇,正在调整呼吸。
咦,调整呼吸是怎么意思呢?
只见陆沐炎闭着眼睛,手机好像是关机了,明明开了啊,又关上了吗?又只听得她的呼吸从不规律到渐沉,最后渐转平息,沉沉睡去。
长乘伸手一挥,打断了正在背书的大高。
随后又抬手,一条叠放着的毛毯,腾空抖搂了一下,轻轻附上陆沐炎的身子。
大高余光看着,闪过一丝惊讶。
以前就决定好了,无论师父是什么修为,哪怕武力不高都无所谓。大高这条命,依然是师父的。
即使师父透露不多,即使至今,仍然不知师父是个怎样的存在…...
但…师父绝对比那个什么肙流,强上万倍,哪个方面看都是。说是想去肙流,也只是出于好奇,绝无他意。
长乘做完这些,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大高,右手轻抬,摸了摸大高圆圆的寸头,嘴角勾着温柔的笑。
不用解释,这个举动一出,师徒二人心意相通。
接着,他目视前方,眼帘微垂,悠闲地掏出那串\"蓝眼\",一颗一颗地捻动着。
虽然姿态慵懒,窗外天际混沌,但长乘的心内,确是逐渐分明了。
完喽,昊儿和小炎,是什么感情?
可以定义为爱情吗?
鸟儿有爱情吗?哦对,鸟儿有,那鸟王有吗?
有着滔天恨意,背负族类使命的鸟王呢…...也会有吗?
小炎呢?离火的元神都被挖去了,虽然在昊儿那儿找不到什么证据,但…
几千年的布局…...这等仇恨,倘若真相大白,能有什么爱情呢?
老死不相往来都算是善终了吧…...
话又说回来了,爱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长乘这个身为天地精华,自然酝酿的神来说,算是知识盲区了。
他眺望远方,眸内一如既往地源远流长,静谧深邃,看不透情绪。
但心底的某处,却为那两个字,留下一抹极致的空白…...
…...
天清气朗,日出东方,破晓时分。
沙漠的景致,逐渐往后方褪去,眼见处,已开始有着葱葱郁郁的树木,进入内陆,也进入了...
学院的结界之内…...
沉睡着的二人不知,但剩下的三人,倒是心知肚明。
两车五人,仍旧往东南方行驶着,路上还顺便加了个油,但车内的迟慕声和陆沐炎,依旧睡得昏沉。
在一旁缩圈着的狗剩,也是不吵不闹,醒了抬头,看看迟慕声,继续睡,乖巧地都令长乘暗暗诧异。
睡吧,开学将近,能留给你们安心睡觉的时候,不多了。
日出又落,黄昏已至,二人仍是没醒,但几人谁也没催,一路上无言,做什么举动都是轻拿轻放。
也许是前方的腥风血雨,谁都有预感,谁都做好了准备,所以想要躲在这方寸的地界儿,听风,看云,感受每一刻车窗外的陌生,获得片刻的小憩。
于是,在这无言之中,大高开的不快,小宽缓缓跟随,长乘慢捻珠串。
迟慕声的脸上除了那两个突兀的红点儿,倒还显出几分阳光帅气的意味,甚至还嘟囔了几句听不清的梦话。
而陆沐炎呢,睡着的侧颜白皙透粉,像个婴儿,尽显娇憨。
氛围祥和,岁月静好。
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你知道的,能有半日,已然奢侈,完全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