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的乱葬岗平静的令人窒息。
只有乌鸦飞过的嘶鸣,似乎是在悼念着死亡。
蓝瑶和百里扶光站在山脚下,看着脚下横七竖八的残垣断碑还有累累白骨,不免目光中都多了几分悲悯。
尤其是百里扶光,他本来就性格温柔,见了此种惨状不免感叹:“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人间这样的地方多了去了”,蓝瑶冷冷扬起嘴角,眼神锐利起来,“你们神仙只能看到美好的,却看不到人间处处都是地狱。”
百里扶光垂下眼,他不得不承认蓝瑶说的是真的,他从前只见过人间的美好,却从未想过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有人身处炼狱。
蓝瑶率先走在乱葬岗上,面不改色地踏过地上散乱的白骨和破碎衣物,他们方才一路跟着县衙中的人来此,看到他们把阿音的“尸首”抬出来,只草草卷了破席子便扔在了一边不管了。
夜深之后,山里的野兽会被血肉的味道吸引,然后成群结队的前来,用尖锐的獠牙将尸体撕成碎片。
这山中一地的枯骨便是这么来的。
蓝瑶踏着一地凌乱找到了被丢弃的阿音,阿音此时仍然是浑身青紫,全无气息的模样,蓝瑶拿出金针刺入她头顶和脖颈的几个穴位之后,阿音终于缓缓有了气息,呼吸的声音在寂静的乱葬岗上听起来格外鲜活,令人有些异常的欣喜。
“她活了!”百里扶光很是高兴地扬起脸,崇拜地看着蓝瑶,“你好厉害啊!不愧是……”
想说不愧是当年药师阁的神女医者,可话说了一半又陡然想起这话对蓝瑶来说已经是不乐意触及的往事,他硬生生把后半句全都咽了回去,但不能话说不完更会被怀疑,最后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支吾着说,“……你啊!”
不愧是你啊是不是这句话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蓝瑶斜他一眼,她都能猜到这家伙原本想说什么,但发现不合适硬生生又临时改了口,她懒得跟他废话,只心里还是暖融融的,语气都柔和下来,“来帮一把手。”
蓝瑶将阿音扶起来,百里扶光便上前帮忙,阿音刚恢复知觉,腿脚都是软的,感觉四肢冰冷没什么血脉流动的感觉,站都站不稳,勉强靠在蓝瑶肩膀上喘气。
这时候突然百里扶光脸色一沉,目光锐利起来已经投向了远处!
他抬手挡在了蓝瑶和阿音的身前,张开的扇面上闪烁着流光溢彩,张开的灵力屏障牢牢护住了他身后的人!
“小心!”百里扶光轻声叮嘱,“来的是妖。”
“终于来了”,蓝瑶笑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很淡,笑容冰冷刺骨,“我等他好久了。”
百里扶光看她,“这就是你要等的东西?”
“幕后黑手”,蓝瑶抬起手,从未见过她亮出了掌心的暗器,是紫色小飞刀,三柄飞刀一起夹在指尖,她盯着远处的方向,“他不是妖,但也不是人。”
“难道是人妖?”百里扶光非常严谨地参与讨论。
蓝瑶不禁嘟囔:“骂的可真脏。”
阿音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拖长的影子,那一看就不是人应该有的影子,阴森森黑漆漆的,她当场就认了出来:“就是他!”
她喊了一声看到地上黑色的影子颤抖了一下子,她跟着也莫名害怕起来,往蓝瑶身后缩了缩,又让她心里有了些底气,她便又笃定地对蓝瑶和百里扶光说,“就是他给了我刀,又告诉我如何模仿枫鹃谷的血色婚礼。”
“我就知道是你”,蓝瑶抬眼瞥着那浑噩的一团黑影,“你利用阿音,不就是想要引我出来吗?”
她往前了一步,站在百里扶光身边,与他并肩,“十五年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没死啊,贺少谷主。”
枫鹃谷虽然也是魔教后裔的一支,可他们改了姓氏,也从此与过往断了联系。
可是,嗜血蛊对他们的影响并未消除。
这一支魔教后裔自定居于此时就发现,枫鹃谷当中温度适宜,水土丰沛,特别适合种植草药和灵草,于是他们便本着要研究如何化解嗜血蛊的目的,在谷中大肆种植各种草药。
久而久之,枫鹃谷倒是成了一方产药之地,在江湖中人看来,这里是个方外之地,不问世事,一心只种植药材。
当初的药师阁也是这么想的,药师阁精于医术,枫鹃谷则产药,乍一看便是天作之合。
于是当枫鹃谷来向药师阁求亲时,沈流盈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阴谋。
她当时一心行医济世,对这些俗世间的情缘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只是她的师父也就是当时的药师阁阁主对她有养育之恩,老阁主开了口要谈这门亲事,她也不好拒绝,便说先和对方接触接触。
枫鹃谷来谈的便是他们那位少谷主的亲事,少谷主贺峻此时也刚过二十岁,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与当时风姿卓越的沈流盈站在一起便是无比登对,郎才女貌。
谁能想到十五年后,再次见面的彼此,竟然会是这么一番光景呢?
蓝瑶看着面前黑影当中缓缓走出的人,或者说,那已经不能称为是一个人了,他的五官还算清晰,可是身上已经长出了厚厚的棕色毛发,看起来衣衫残破,露出的皮肤上也都是青紫残痕,他是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爬行着出来的,但他的眼神能辨认出还有人的模样,一直死死盯着蓝瑶不放,当中带着冰冷与杀戮的意味。
蓝瑶看到他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还笑了一笑。
“你说他是当年枫鹃谷的少谷主贺峻?他不是死了吗?”
百里扶光很诧异地问,“枫鹃谷当时一门三十九口,无一幸免……”
“对呀”,蓝瑶手中扣着飞刀不动,“所以阿音告诉我说,那人对她所讲述的枫鹃谷灭门是三十八口人时,我就猜到了,该是这个最该死的人没有死。”
“我该死,难道你不该死吗?”
贺峻说话有些艰难,似乎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语气都听起来十分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