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知进了木屋,曾永忠在院子里,他看着林知紧闭的屋门挠挠头。
进不进呢?
先前他说他怕,但是现在他自己住了这么久了,应该不怕了才是。
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可以继续进去和他同榻而眠。
曾永忠纠结不已。
曾应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歪着脑袋明知故问,“主子,你干嘛呢?看什么呢?”
曾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木屋,只见隐约的光亮,并不见人影。
“曾应,我问你,”曾永忠停顿了良久,才吞吞吐吐地问出口,“我不在的这几日,他……他夜里睡不睡得着?”
“不知道哇,应该睡得着吧?属下没有见殿下出来过,”曾应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怂恿道,“主子想知道,怎么不自己进去问问啊?”
曾永忠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屋子,“我……我进去……”
他本是个果断刚毅的主儿,这会子竟是犯起结巴来了。
曾应这个忠主的娃儿,却是不晓得嘲笑他的,还是那副天真的模样道,“主子,您说话怎么结结巴巴的?这可不像是您的作风啊!”
曾永忠豁然开朗,不过他还是笑骂道:“你小子!滚滚滚!”
曾应嘻嘻笑道,“得嘞!属下这就滚,属下不在这里碍着您的眼!”
曾永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脚进去了。
屋里还亮着烛台,曾永忠以为林知还没睡,岂料进去一看,他竟是已经躺在榻上了。
且看那样子,像是早就歇下了。
曾永忠踱步靠近,除去外袍鞋袜后,也进了那温暖的被窝中。
他试探着将手臂穿到林知脖颈下,想要将他揽住。
林知轻轻侧过身,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将军,你来了。”
肤如凝脂,宛如精雕细琢的珍品,与东宫那一晚何其相似。
曾永忠忽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温声细语地“嗯”了一声,心情忐忑地将他搂进怀里,“我来了,有我在,很安全的,睡吧。”
林知将头埋在曾永忠脖颈旁,又像被母亲的怀抱安慰到的小猫咪一样,轻轻蹭了蹭,“母后……”
“什么?”曾永忠微侧头,轻声问了一句。
林知像是在梦呓,“母后……你会把我的母后平安带来的对不对……”
“嗯,你放心,等娘娘将腹中胎儿诞下,我就将娘娘和小殿下一起送来与你团聚。”
曾永忠轻拍他的后背,将他藏入自己宽厚的胸膛里。
林知半睁开眼,见到四周一片黑乎乎的,就又闭上了眼睛,“嗯,我信你。”
烛光轻跳,两人都渐入佳眠。
***
冬雪卷过长街,此次兵变因韩氏动作迅疾,而未致兵荒马乱。
皇城内早已被韩展业整治了一番,言辞激烈的人还在刑狱里未归,剩下老实本分的人依旧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茶馆的说书人正入神地讲述着穆风帝那封禅位诏书。
皇室秘辛只有寥寥数人知晓,是以流传到民间的都是经过有心人杜撰的。
说得最多的版本就是武安将军骁勇善战、有雄才大略,得穆风帝禅让是受天于命,定能既寿永昌。
茶棚烟雾升腾,茶客们闹哄哄地聊得热火朝天,整座茶楼座无虚席,浓郁的烟火气铺满整个皇城。
此时,城外普渡寺内。
何连依坐卧不宁,她实在是担忧林知,便命碧华去请了归一大师过来,“深夜叨扰,还请大师见谅。”
“阿弥陀佛,娘娘言重了,”归一大师捻着佛珠,不急不躁道,“不知娘娘找老衲所为何事?”
何连依拿出一块细心捶揲錾刻的银鎏金香囊,轻柔地抚摸过其上的镂空图案,而后在接口处将其掰开,她拿出里边的一张红纸,摊开放在桌子上,恳请道,“可否请大师为犬子算一卦?”
碧华知道,红纸上写着的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
归一大师捻着佛珠的手一停,虔心道,“皇后娘娘,命里有时终须有。”
何连依叹了口气,“罢了,我儿命苦啊!”
她一寸一寸地抚摸着那银鎏金香囊,有香暗浮,上面镂空雕刻一虎头。
这是林知三岁时命人打制的。
那时候的承和宫热闹非常,小太子时年才刚跟翰林院的讲师认了字,见殿内软榻上趴着一只小虎皮猫,便软糯糯地喊,“母后,虎……虎……”
小虎皮猫彼时正蜷缩成一团球在睡觉,只剩个脑袋怼着人,一听到有动静立马警醒地抬头看过来,一双圆木似杏核桃,看起来慵懒又无害。
何连依由碧华姑姑扶进殿内,她在林知的面前蹲下,柔声纠正,“知儿,这是猫,不是虎。”
小太子伸出手摸了摸乖巧的“虎脑”,乐呵呵道,“虎……毛……”
碧华奇异道,“这小猫倒是和小殿下有缘,这么一会儿了竟还没有撒腿跑掉。”
“许是它看出了知儿同他一样稚嫩。”何连依言笑晏晏。
粉嫩水灵的小太子眨巴着大眼睛目不转睛地趴在软榻旁与那只小虎皮猫逗乐,洁白的贝齿乐个不休,咿咿呀呀地说,“虎……虎……”
何连依看了一会儿,道,“前些日子皇上还在问要给知儿刻个香囊呢,这么瞧起来,就给他刻只小猫好了。”
碧华姑姑在一旁道,“娘娘,小殿下这般喜欢虎,又是寅时诞生,何不刻个虎头呢?这虎呀,是万兽之王,威武雄壮,又是四灵之一,能辟邪避害,要是用这虎头香囊祈福,那小殿下定会越来越有王者气度的。
……
何连依忆起往昔,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
归一大师在一旁盘着佛珠,让她安心了不少。
“大师,我自知时日无多,能否恳请大师再帮连依一个忙?”
归一手一顿,道,“娘娘但说无妨。”
“在我归去后,能否恳请大师帮我把这个孩子送到他哥哥林知那里?”何连依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是藏不住的母爱之色。
“娘娘放心,老衲一定做到。”
“多谢大师。”
天幕朦胧,夜色浓稠,窗外寒鸦低叫着飞过,似无枝可依。
归一拄着宝杖站起身,“娘娘早些歇息,老衲先回去了。”
他刚走到门口,何连依就捂着肚子喊住了他,“请大师帮我将稳婆请过来,我怕是要临盆了。”
“好,施主稍候片刻,老衲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