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思易又寻时间去了趟蔡国公府。
国公府宽大,但门庭冷落,门前堆满了杂七杂八,看看这有柴火、有推车、有箱子……,大门前原本至少能容六驾马车并行,现在大概只能容两驾马车并行。
青天白日的,大门竟也没开。
“许叔——”卫思易撩起车帘帐子,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打住!”许忘瑛摆出油盐不进的样子来,说:“这回我是不会先走的,我就在这等你。”
卫思易还要开口,他又抢先说:“这回若再让你出事,别说老爷要说我,就是我自己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你什么都不必说!”
卫思易见说不动,轻叹口气,“好吧,那麻烦许叔了。”
许叔对着他嘿嘿一笑。
卫思易上前去敲门,“嗯?没人吗?”
又敲了几下,门应声而开。
搭在门上的手形如槁木,出来的人估摸六十岁了,看起来面容憔悴,尤其是那双色泽暗淡的眼睛,他用沙哑的声音问:“这位小兄弟是要找何人?”
“老伯,我找守礼。”卫思易拱手,彬彬有礼。
“哦,那请进吧。”老人颤颤巍巍地站开,让卫思易进去,而后关上门。
卫思易经不住好奇,问他:“这大白天的,为何要关门?”
“国公府的主子一生征战沙场,没结识多少朋友,这一年来也不见得有几人来,反倒被外头吵着了,所以就关着了。”
其实哪里是没结识几个人,明明就是结识的人大多没了。蔡国公可是前朝重臣,京都蔡家门楣堂皇,昔日久为政权中心,朝代更迭后,虽识时务另攀高枝了,但仍旧不为当今圣上所喜。上不喜,下效之。由此,慢慢地就没落了。
老人带着他去了后院,卫思易留意了一下府内。
前院种了些菜,后院也种了些菜。
老人见他疑虑,解释道:“从沙场下来的都是粗人,住惯了营帐,倒是住不惯京中的温纱软帐,所以国公让人把名贵花草都移除了,栽种了些菜。”
卫思易顺带问:“那人怎么也这么少?”
就他见到的人,统共不超过十个。
“国公说,自己有手有脚的,用不着别人伺候。”绕过一个花圃……菜圃,他似又想起什么,颤抖的手抚上卫思易的,颤声说:“国公府的小主人……大多都没了!都死在了战场上……”
卫思易震惊至极!
听到他又说“对不起,是我老糊涂了,不该说这些的……公子莫见怪!”
卫思易神情庄重且肃穆,“老伯说的哪里话?蔡家世代忠良,是我辈当铭记的。”
老人闻言既诧异又欣慰地点点头。
过了院门没再走多远就见到人了。
两旁菜圃里种满了菜,三两个家丁在浇水,蔡守礼坐在一旁,和躺在竹椅里的老人聊天。
“爷爷,您就该多晒晒太阳的,看看,这晒一会儿,您气色都好多了。”
蔡国公呵呵笑了。
守礼的爷爷,那便是蔡国公了。
老人领着他走近,“老爷,少爷,这位小公子找少爷。”
卫思易拱手行礼,“国公,守礼。”
蔡守礼起身回礼,“爷爷,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卫思易,字文隐。”
蔡国公庞眉皓发,唇角干裂,神色有些灰败,老态龙钟。但眉间凝重,眼中炯炯有神,虽是缠卧病榻,但风采仍不减当年。
他说:“既是毅儿的朋友,那你们去大厅聊吧,不用管我这个老头子!”声音粗犷,说得激动,竟咳上了。
蔡守礼拍着他的胸脯给他顺气,“爷爷……”
卫思易看出他的为难,道:“我也是闲来无事,就来找守礼聊聊,在哪都成。国公若不怕叫我们吵着了,不如就在这聊吧。”
见蔡守礼点头,他就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了。
蔡国公见自家孙子有些局促,说:“今日是毅儿招呼不周了。”
卫思易笑着说:“国公对我这般客气,那我是不是得说今日是我叨扰了?”
三人相视而笑。
蔡守礼有些惭愧地说:“上次约你去红院,害得你进了刑狱,对不起。”
国公神色一紧,放不开的眉又皱上了,这事儿倒是没听自家孙子说过。
卫思易摆手说:“说起这个,我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求情,我都不知道此事该怎么办呢。”
蔡守礼一惊,那天他喂爷爷喝药就晚到了些,去时一打听才知道卫思易已经被抓了。他问清了是齐王手下近身侍卫抓的人,罪名为窥探军机。说卫思易窥探军机,蔡守礼怎么会信?但刑狱是齐王的地盘,齐王为大,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是他们能够置喙的?
万般无奈,他就想到王府去碰碰运气,结果可想而知。国公府没落了,稍微有地位的权贵都是懒得搭理的,更遑论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的齐王了。
他也知道就算是他爷爷去,齐王想不见也是可以的,但卫思易入狱,多多少少与他有关。若不是他邀约,想来卫思易是不会去那种脂粉味儿重的地的。所以此事,他好歹得帮帮忙。他抱着一线希望去了王府,并没有见到齐王,他托王府管家告知齐王,也没得到回信。
隔天去刑狱,又被告知卫思易已经不在狱里了。他想着多半是已经查明了无事就将人给放了,这样他也只敢想是卫思易自己吉人自有天相,他可不敢想这事与他有干系。
而一旁的蔡国公闻言也是一惊,他多年不理世事,只守在府里,但先前因为考试舞弊案,自家独孙进了刑狱。虽是猜到会没事的,但毕竟蔡家只剩这一个,他还是担心的,让管家去打听一番,知道了刑狱如今是齐王在管,齐王是何品性,他知晓的,所以心下稍宽些。但人在狱中一日,他的心便揪着一日。
齐王得圣宠,他便想舍下老脸,请见齐王一面,探听皇上圣意,岂料没见着人。到底真是齐王不在府还是齐王不想见,他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幸好隔天他孙子就回来了。现下卫思易说守礼求了齐王他才得以出狱,这事……他不信。说白了,是他蔡家……没这本事了。
果然听得自家孙子说:“我是去了王府,但没见着齐王。”
卫思易莫名说:“是王爷亲口说是你替我求的情啊。”
蔡守礼还想说些什么,蔡国公抬手制止了,他说:“既然文隐出来了,此事就翻篇了。”
蔡守礼轻拍了拍爷爷的手,对卫思易歉然笑道:“上回我们都进了刑狱,把我爷爷吓到了,他到现在还听不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