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晓云驰深感震惊的间隙,嘉长川的白猫化身,忽然从他的神冢里扒出来,蛄蛹到他腿上躺下,黏糊糊地‘喵’了一声。
他下意识摸了摸猫,又低头去看猫的眼睛,就见这只猫正幽怨地看着他,仿佛在控诉什么。他搞不懂猫想干什么,遂询问道:“怎么了?”
“事情变得麻烦了,我们不但没蹲守到拓雾,还撞上了另外一个女长乐军。”猫发出了嘉长川的声音。“那家伙叫常迁,我跟她打了一架……然后她告诉我们,拓雾正在来找你的路上。”
晓云驰叹息了一声,很无奈地说:“真是的,她真的很麻烦哎。我该怎么办,做掉她吗?”
长川猫闻言做了个呕吐动作,道:“千万别,你知道常迁还说了什么吗?她说,拓雾最擅长的事情是下咒,如果拓雾死了,那个叫‘缄声’的诅咒就会在沐雨全国境内爆发性扩散!最该死的是,她说的是真话,真话!”
“哈,哈哈……”晓云驰抬起左手捂住了脸。“拓雾可真是打了个好主意啊。没关系,你搭档我也算是个解咒高手,不管她打算下什么咒,我都可以想办法解开。”
随后,他再一次唤起通讯器,给程璨打去了通讯。待程璨接起通讯,他便迅速交代道:“传我御令,立刻调动所有勘探官,让他们从披纱星新长出来的那棵树上大量采集枝叶花果,并交付至研发部。最多七周后,我要在市面上看到京城总医疗部出品的新型万用解毒丸。”
“遵命。”程璨直接同意了。“不过,我能不能好奇一下,那棵树到底是什么?”
“能救神命的玩意儿。”晓云驰说了个大概。“只要不是必死无疑的毛病,都能治。”
“哦,万用药原材料。”程璨恍然大悟,随后犹豫着提出了一个请求。“殿下,我家娘子昨晚被选中随行了,你能照顾一下她吗?她昨天去做了体检,报告显示孕一周……”
“你怎么不早说?”晓云驰把程璨卷了一顿。“众所周知,长夜观建在雪山顶,不管是谁都只能徒步爬上去——但凡你早说半个时辰,宫里也不可能让孕妇去爬山啊!”
“冤枉呐,殿下。”程璨苦哈哈地说。“我们俩早上才收到报告,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行,好,都怪医疗部!”晓云驰被气笑了。“赶紧麻溜地传令去,要是耽误了国事,你今年的福利金都得被扣光!”
程璨心虚,程璨应是,程璨唯唯诺诺地挂了通讯,又风风火火地到处传令去了。万能的神药无疑是好东西,只要举国都能普及上这玩意儿,哪还用发愁因病而生的那些个灾?
见他径直‘开溜’了,晓云驰这才拉起隔音板,看向了坐在前排的晓静婔。
只见她低着头,顾自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手指停留在某一段文字的中间,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在为那段文字的含义而发愁。周遭一切动静都不能入她的耳,这一刻,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她与一切璀璨的文明。
晓云驰远远看了看那段文字,复述道:“古有天河,在于宇宙。彼有五色,经山脉垂落至此,即为长佑河,润泽生灵……此书莫非是古沐雨文版本的《诸山海地理奇经》?”
“是的,殿下。”晓静婔这才回神,放下书,尽可能平静地说。“您也读过这本书吗?”
“是啊。”晓云驰答。“我是在程氏祖宅里读到这本书的,但很不幸没能读完。它真的太长了,通古贯今,我没什么时间能阅读这种大部头。”
“我也是在程氏祖宅读到它的……我的郎君是程令君,他常给我带书。”晓静婔又变得局促了。“而且,我也没能读完它。我的古文不太好,读古书时经常遇到困难,还总弄不明白文中内容……”
“弄不明白也很正常啊。”晓云驰开解她道。“时至今日,这部书中所记载的事物,有的早就消失了,有的已经没人见过了,想要弄清楚它们都具有什么含义,只能向更古老的存在取证。太祖陛下最近就在沐雨,没准你能单独碰上她呢。”
“嗯,其实……”晓静婔犹豫了一下,才说了下一句话。“这些过去的事,程氏的祖宗们也多少知道一些,传说中的圣萱皇太后陛下,也会定期为族中晚辈答疑解惑。我不是直系出身,不好去麻烦太祖陛下……”
“事实上,太祖陛下也不是直系出身。”诗梓约忽然如是说。“太祖陛下和渡夜帝君,皆出身于古晓氏第一旁系。不过,关于这支旁系的一切,是晓氏最大的禁忌,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诶?”晓静婔转过身,惊讶地看着诗梓约,水润的眼睛睁得老大。“诗令君怎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是征伐神的徒弟,而我师父是夜君的大行者。”诗梓约平和地笑着,回答了她的疑惑。“夜君曾给我师父讲过许多故事,我师父又曾给我讲过很多故事,所以我才会知道这些。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求证的话,也可以来问我哦?”
晓静婔有些犹豫:“真的可以吗?”
“嗯,可以哦。”诗梓约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会待在葬神山上,直至祭典完满。在此期间,没有工作的时候,只要我没有离开长夜观,你都可以来寻我。”
“太好了,多谢您!”晓静婔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摘下挂在脖子上的项链状通讯器,想要跟诗梓约交换通讯码。“那么,您可以告诉我,渡夜帝君的第二位大行者,也就是英上元殿下,一共给帝君写过多少首颂歌吗?”
诗梓约与她交换了通讯码,答曰:“众所周知,姻缘神殿下于夜君,既是最忠诚的行者、虔信徒,也是一位狂信徒。目前现存的所有夜神颂歌中,以‘缘神调’为律的,几乎都是姻缘神殿下所作。”
“在祂的诸多作品中,最经典的一首颂神歌,正是沐雨人民都听过的,那首以‘诞于暮夜者’一句开头的民间歌谣。同样很经典但有些不正经的,就是以‘盈盈妙目如碧玉’一句开头,时常会出现在各类文学作品里的那首了。”
晓静婔听到最后这句话,忙追问道:“诗令君也看过《降世奇缘》吗?”
“闲时拜读过一次,最喜欢的角色是小英。”诗梓约抬手理了理自己的指甲。“我喜欢小英那种不服输的劲头,因为我自己一百来岁时也这样。这本书唯一比较奇妙的点就是,小英的爱恋注定得不到回应,而他恰好也不想得到回应。”
“是的,就是这样!”听到这番评价,晓静婔瞬间就高兴了起来,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比起平等地相爱,他更喜欢向上仰望。为了追寻这种感觉,他甚至会站在山顶瞻仰月亮,即便注定要被狂风吹拂神魂,也不会再上行一步——”
接下来的路上,诗梓约和晓静婔你来我往,就着这本内容颇微妙的书,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一直说到了仪仗队停下,众人不得不下车为止。
仪仗队停下后,虽然没看过这本书,但大概听懂了她们讲的话的晓云驰,一把抱起赖在自己腿上的大白猫,飞快地逃离了这辆车。老天啊,神明狂信徒什么的,原来是这么恐怖的东西吗?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他抱着猫才走出几米远,还没看到他亲娘,就先在唯一通往长夜观的上山道前,看到了一个熟人,以及一个他并不那么想见到的熟神。
一个约摸有十四五岁,打扮干练的女孩儿,和昼神嘉千策一起,安静地等在上山道前,相顾无言。女孩儿正是被千里急召而回,又奉命去借昼神的晓英娴,而昼神之所以会来这里……
“为了进长夜观。”在晓云驰询问他们来此的缘由时,晓英娴面无表情地说。“盛光帝君被夜君嫌弃了,芳讯姑姑也不待见他。没有其他晓家人陪着,他连葬神山都上不去。”
是这样吗?晓云驰看了一眼昼神,见祂自始至终一语未发,便没多问什么。通过他诗姨对他说的那些关于‘神明的爱情’的话,以及这一路上,他被迫听进去的那些剧情讨论,他算是明白了,有些事情,他们根本管不了,只能由夜神自己去解决……
总之,他是不会管昼神想干啥了。只要昼神不会突然暴起,说什么都要拆了长夜观,怎么样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