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六姑娘按着帕子压了压唇角: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来人朝着六姑娘福了福身子,躬身退了下去。
六姑娘起身进了内室,换了件衣裳,便带着玉竹往外走:“姑娘,咱们去太太的正院吗?”
“是。”
六姑娘说:
“自然是要去母亲面前,多表表孝心才行。”
“如今,二姐姐嫁了个糟心的婆娘。她最喜欢的大哥,也被父亲送去了北疆。”
“母亲身边并无亲子,我此时去,正好能让母亲聊表思子之情。”
六姑娘哪里是去尽孝心,分明是去给王氏扎刀子的。
玉竹低笑:“姑娘怎么这么聪明。”
玉竹一脸与有荣焉。
六姑娘眉眼含笑:“你家姑娘这不叫聪明,这叫孝顺。”
母亲之前,用晗哥儿逼她,不得不嫁去裴氏。
如今,又逼得她,不得不把晗哥儿送走。
她想要借着她如今掌家不稳,想要撺掇着管家做些让她失了颜面的事儿。
那她就将计就计,让她所有的依仗都消失。
看看她,还能折腾到何种地步!
玉竹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姑娘说的都对。”
两人说话间,六姑娘就已经到了王氏的正院。
还在廊下忙活着给王氏熬药的青萍,远远地瞧见了六姑娘过来。忙把手里扇驴子里火的小扇子,塞给了旁边的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朝着六姑娘福了福身子,“姑娘。”
六姑娘嗯了一声,脸上适当地露出了焦急之色,“听说母亲病了,如何了?可是请了大夫?”
青萍低头,恭敬地回道:“已经请了胡郎中过来,没什么大事。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六姑娘松了口气,“既然母亲还在睡,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看她。”
六姑娘又细心地嘱咐了青萍几句,才带着玉竹回了自己的院子。
青萍目送着六姑娘离开,一直到看不到六姑娘的身影了,才转身进了内室。
“人走了?”王氏靠在靠枕上,脸色白的如同一张纸。只是和青萍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觉得方才积攒下的那点力气,散去了大半。
青萍道:“是。”
王氏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直到眼角咳出了泪,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哼, ”王氏冷哼一声,“王八吊庙门,肯定没安好心!”
若不是她,她的儿子能去那种地方吗!
一想到,她宝贝一样养大的儿子,去那种地方遭罪。
王氏就觉得自己的心,一剜一剜的疼。
青雀将下人刚送进来的牛乳,舀出来一碗。勺子在碗里搅拌了好几下,觉得温度适宜了,才递给了王氏,“太太,北疆苦寒。咱们得多准备些东西,给公子送去才是。”
“对。”
王氏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愁云,
“准备的东西,也不知道道北疆,能不能用上。”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哥哥了。”
希望哥哥嫂嫂,能看在她平日里帮衬家中的情分上,能好好照顾她的儿子。
青雀应了声,“太太说的极是。”
王氏喝了几口牛乳,便喝不下了。她又把碗递给了青雀,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管家那颗棋子没用了,这府上的人,又都被谢六换了个遍。以后啊,这谢氏内宅,真的要听六姑娘的了!”
王氏生出了几分无可奈何地抱怨,以及强压下的不甘。
青雀把手里的碗,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可不是吗!这府上的人,从前对您忠心的人很多。如今,看您落了难,一个个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青雀替王氏打抱不平。
“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
王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青雀:
“你今年十七了吧。”
青雀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回太太的话,是。”
王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记得,那个叫刘大春的管家,还未婚配、你待在我身边最久,办事又十分妥帖。你若是嫁给了他,那他也定会处处帮我的。”
王氏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以。
青雀脸色一白,慌忙跪在地上磕头,“太太,奴婢已经定了亲事了,五月就要成婚了。”
刘大春长的那么难看,年纪又那么大。而且,还不是府上的家生子。
她嫁过去了,虽说名头好听,是个人人羡慕的管事娘子。但是,在这府上无依无靠,寸步难行。
她费了这么大劲儿,才成了太太身边醉的脸面的大丫头。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又成了人人都可以欺辱的下人?
“那真是太可惜了。”
王氏一脸遗憾地看着她。
但是她心中愈发觉得,让自己身边的丫头嫁给刘大春。不仅能拉拢刘大春,还能显示她作为当家主母对他的恩宠。
日后,怕是对她更加忠心。
王氏轻咳一声,带着深意的目光在青雀和青萍之间,来回逡巡着。
却在两人看过来时,又变得如常。
青萍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裙子下,露出的藕荷色的鞋尖发呆。
青雀暗自松了口气。
她虽说用了这么个借口,暂时躲过去了。但架不住太太起了这样的心思,怕是早晚都会想办法将她嫁过去的。
不行。
青雀眸色一沉。
她得想办法出去一趟,和老郑商量商量这件事!
……
从太太的正院回来之后,六姑娘先是去换了一身衣裳。而后在偏厅里,和几位管事嬷嬷说了几句话之后,才回了房间。
才坐在窗下,打算趁着今日天气好,将上次没做完的衣服找出来继续做,耳边就传来了玉竹的声音:
“姑娘。”
玉竹进来,朝着六姑娘福了福身子:
“文氏来了。”
“去请。”
“是。”
文氏跟着玉竹进了六姑娘的小书房,朝着六姑娘福了福身子:“姑娘。”
“张家的来了。”
六姑娘笑眯眯地朝着玉竹吩咐着:
“看座。”
玉竹忙拿了个锦凳,放在了文氏的身后,“文婶子,请坐。”
文氏笑着拉着玉竹的手,夸赞道:“这就是姑娘刚带回来的玉竹姑娘吧,果然长的标致。”
玉竹抿嘴一笑,“婶子客气了。”
说罢,便接过了小丫头刚烹好的茶,放在了六姑娘的面前。
六姑娘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的茶杯,丝毫没有端起来想要喝茶的意思,“给文氏也倒一杯茶。”
“是。”玉竹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随后给文市倒了一杯茶。
“多谢姑娘。”
文氏接过了玉竹递过来的茶,
“多谢玉竹姑娘。”
六姑娘随口问了句:“这个刘大春如何?”
文氏顺手把茶杯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蹙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人还不错。”
“不错?”六姑娘歪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淡漠如菊的眼中,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这不错二字,从何而来?”
文氏被六姑娘看的头皮发麻,不自觉地避开了六姑娘看过来的目光,“听闻,他幼时父母双亡。为了温饱,不得不卖身谢府。”
像谢府这般百年簪缨世家,规矩冗杂,各种人也是杂乱。
年幼的刘大春能迅速在这样的大家族站稳脚跟,并且还能得到旁人的一句称赞。可见其平时,人情周到,做事极为细致周全了。
六姑娘垂眸,平和的目光落在了手里茶杯中的浮沫,“还有嗯?”
“此人,粗中有细。”
六姑娘沉默不语。
文氏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六姑娘。看她神色无异,但她心中却隐隐不安。
姑娘之前让她打听府上有合适做管家的人选。
可这能做管家的人,都是爷一句话的事情。
就算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下人说三道四。
她还未想好,要如何躲过六姑娘,便听闻刘大春成了谢府的新一任管家。
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隐约有了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不安。
这股不安,在听到六姑娘请她来姑娘院子里时候,忽然变得平稳。
“他和父亲,如何相识?”
“听闻,他曾经给爷做了几年的小书童。刘大春做事细致周到,恰好老太爷那段时间病重。爷就让他,去伺候老太爷去了。老太爷去了之后,他就去了外面管着外面采买的管事下面,做一个小管事了。”
六姑娘挑了下眉:“跟着个管事,是郑管事?”
文氏摇了摇头,“是外院管着采买胭脂水粉的李管事。”
六姑娘轻点了下头,看似无意地提起了一句不相关的话:“最近这府上,好像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