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沙场,是魔幻,是热血战斗,是斗志昂扬。三月十九日,《命格》与你不期而遇。”
人性化的机械音笼罩客厅,智能家居小科开启日常打广告模式。
江淮柚眼底有些青色,俨然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困,成了她现在唯一的主旋律。
夜晚清洁过的地毯看起来纤尘不染,向落地窗外展望是巨幅的亮屏商业广告。
蓝天下的彩云似乎挑起某些心思,江淮柚视线悄然滑落在变灰的电话上。
[林清辞v:《河泥》这部电影是我比较欣赏的导演新作,实在是委屈阿柚孤单。不过我给你藏有惊喜,晚上八点等我好么?]
手机恰好黑屏,连同恢复的失落淋雨表情包也灰败不见。
别墅空荡荡,摄像头拉近将女孩冷淡恬静的眉眼收录清晰。
黑灰双线互相缠绕着传输音色,江淮柚听着有线耳机里的对白,沉着心绪。
[“欺骗、奔逃、罪恶,你因何而苦痛?是私心,是野兽,是挣扎!你有没有考虑过那些孩子,他们全被你给毁了...”]
几度在池塘里飘浮,江淮柚听着情绪逐渐推进的台词,呷口橙汁。
或许是师傅和太阳种植时偷懒,橙汁不甜也不酸。
她又吸一小口,放下手来。
橙汁有点苦味。
她不喜欢。
虽然已经是开春时节,可是后院角里的盆栽仍旧没有长大。
熟悉的痛斥声和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共舞,不出半晌江淮柚似是有些无聊,垂眼在屏幕上点着。
耳边暂时清净。
大概过了四分钟的样子,手机再次完成黑屏的任务,这一回江淮柚阖上眼,好像真真切切的坠入梦乡。
鸟叫虫鸣一点点熔铸成警笛,什么也没留下;米色的眼前黑黑又红红,灰暗变程霞;
后院新冒的绿芽渐渐拔高,只剩下破木花盆;身下的触感从大片柔软一点点退化成湿冷硌脚。
五岁的江淮柚曲起手指,扣响红锈斑驳的铁门。
咚咚咚。
“阿奶,柚柚求你了,我们去治病好不好?”
陈旧的大门紧闭,隔绝所有声音。
穿着花袄的王姐探头出窗户,瞧见两名警察,招呼:
“警察同志,这老婆婆半年前从垃圾堆里捡的这小妞。”
王姐与垂泪的眼四目相对,右手招招,带着惋惜:
“她啊是个可怜的小女娃,她阿奶昨天确诊尿毒症,需要换肾。”
她努力滑稽地将脖子伸地老长,羞窘着捂住破着小洞的袖口,“旧城区老街都是穷苦人家,哪里有钱去治病。”
屋顶覆满蛛丝的电线应景地耷拉着死苍蝇,红砖变旧瓦。
喇手的水泥墙布满爬山虎,地面沾着彩色洗衣泡泡,尽显凄凉。
王姐费力弯着腰,抬头纹堆叠一块,嘟囔,“好歹是初春怎么又下烂账雨?”
裹挟着污泥的雨水啪嗒砸在她面中。
嘭!
关窗声和牢骚声同时响起。
“小朋友你奶奶是出事了吗?”
江淮柚抬头,又低头,“嗯。”
老旧铁门缓缓打开。
穿着白色睡衣的老人低头,满脸颓然和麻木,拐杖哒哒启奏,“囡囡?”
“阿奶我们去治病。”江淮柚跪下,抬头对上浊蓝色的眼眸。
语气坚定。
见此,举着执法记录仪的警官蹲下,弯腰安抚泪流满面的女孩:
“半夜才下过暴雨,你跪着膝盖会痛的,听哥哥的话,咱们先起来好吗?”
江淮柚不语。
“囡囡?囡囡?好,好我去,你别跪着。”老人咳嗽几声,左手在空中摸索着。
她是盲人。
江淮柚立刻起身,去扶她,“警察哥哥,能不能送阿奶去医院?”
两名民警对视,点头。
瘦小单薄的身影坐在医院走廊,地板凉透全身,她就这么缩着。
“淮柚?”
“盼姐?”循声望去。
编着麻花辫的人影走近,顶着两坨高原红微笑。
白盼弟坐在旁边,见她可怜感激的目光,将她一把抱住,恨不能让破薄袄温暖女孩冰凉的脸。
“淮柚哦,我的小淮柚,想姐姐了没?”
江淮柚脸色变了好几番,“想。”
白盼弟抽空看眼病房,碎碎念,“小淮柚都五岁喽,姐姐当初见你时你还没有名字呢。”
她拍拍女孩的背,壮志豪情地搂住:
“怎么样,我给你起的名字好听吧?”
带笑的语气,试图缓解沉闷的气氛。
江淮柚勾起灿烂的笑容。
不似真心,那只是她讨好求生的必要本领。
她抬眼看着不漂亮,甚至还很丑的高原红,埋头,“谢谢盼姐。”
“别这么沮丧。”白盼弟扶住她双肩图求她开心,“江奶奶好人有好报,会没事的。”
江淮柚看着脸颊略微凹陷的人,心疼,“你瘦了。”
白盼弟只是摸着她的头,笑笑不说话。
凤眼打量着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学生,抓出病例单递出去。
“医生不告诉我,我不认识纸上的字,你可以帮我看看么?”
明明已经很熟,可是女孩话语间依旧带着讨好。
白纸黑字化作利刃,穿透视网膜,直至毒麻神经。
白盼弟沉默。
江淮柚多么希望她能像往日般摸自己脑袋,说这是假的。
白盼弟递给她一颗糖,自己也握着一颗,“给你,糖。”
江淮柚懂事地没有追问。
剥开花哨的塑料纸,她先轻轻用咬着边角,然后在慢慢丢进嘴里。
廉价的糖精甜味弥散口鼻,江淮柚咂吧嘴,眼中多出顿悟。
原来这就是糖果,她第一次尝。
以前只能看小巷里的同龄人哄抢着吃。
“好吃。”
她又想落泪,“我应该留半截给阿奶吃的。”
江奶奶很穷,只有漏雨又漏风的小屋子,但她仍旧力排众议从垃圾堆里抱走女孩。
差点冻死的女孩。
白盼弟看着手里的糖,无比懊悔为什么只买两颗。
她也很穷,穷到便利店最便宜的水果糖都不舍得买。
白盼弟把仅剩的一颗糖给她,“我还有。”
江淮柚懵懵抬头,小脸紧巴巴地皱着。
见她这副傻样,白盼弟敲敲她脑袋,“收下。”
她照做,不敢忸怩惹人烦。
她不知道,白盼弟也是第一次吃糖果。
不同的是,这位让她崇拜的高材生没有成功吃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