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
昏暗的书房里,谢晖坐在太师椅上,气定神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罗林。
自从来到王府后,罗林心中紧绷着一根弦,谢晖越是冷静,他便越是忧惧。
他已跪了快半个时辰,身上酸痛难忍,可是谢晖不说话,他不能也不敢起身。
“罗卓近来很嚣张啊。”谢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罗林冷汗瞬间便冒了出来:“王爷恕罪,草民管教不严,才让他做下错事,今后草民一定严加管教,求王爷开恩。”
谢晖放下手里的茶杯,叹息道:“听说世子不在,这巴州城便是罗家公子说了算,这可是真的?”
罗林不停地磕头:“不敢、草民万万不敢啊,王爷明鉴!”
“你的儿子在巴州逍遥自在,本王的儿女却要去千里之外任人宰割,本王这心里实在是凉得很。”
罗林一愣,精明的眼珠转来转去:“罗家一定全力效忠王爷,不论何时。”
谢晖一顿,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就在罗林以为自己说错话,心提到嗓子眼的那一刻,谢晖才忽然笑起来。
“罗员外,快起来吧,自家人无需见外,本王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呐。”
罗林颤抖着站起身来:“是、是,王爷有事尽管吩咐。”
谢晖缓缓起身,亲手点亮了一盏油灯,书房内明亮不少,罗林心头那股压人的恐惧也渐渐消散了些。
谢晖问道:“昨夜城中什么动静?”
罗林连忙道:“是永安巷里一户人家有人过生辰。”
谢晖哦了声,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转而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本王听杨羽说,前日罗卓从矿山调走了一些矿工,至今未归,你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罗林身子一抖,差点晕过去,罗卓那个不孝子,不肯听他的劝告,为了报复别人,擅自调走了矿山里的伙夫。
那些伙夫虽会些拳脚功夫,但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本想着在齐王知道之前,重新安排一波人顶上去,没想到杨羽连这样的小事都要报到齐王这儿。
罗林心里把杨羽骂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可惜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杨羽是齐王的心腹,功夫高就算了,对齐王还无比忠心,在齐王心里的地位可比他这个老头子重要多了。
罗林笑道:“杨统领还真是细心,草民是觉得他们厨艺欠佳,就让犬子将人带下山来,好好调教一番再送回去,省得苦了山上的大人们。”
谢晖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半晌才道:“你想得倒是周到,山中训练苦,吃食上确实不能怠慢了,你看着安排改善一下伙食,每日几万人吃饭,你可得快点把伙夫调教好了送回去。”
“哎,王爷放心,草民一定办好此事。”
谢晖走近他身边,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你要知道,矿山里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别说是你的九族,就连本王也要大难临头。”
罗林一颤:“王爷,草民省得。”
谢晖道:“本王相信你。”
说着又拿出一幅画给他:“派你的人去找一下这个人的行踪,找到后……不留活口。”
罗林颤抖着打开画卷,放在灯光下一看,上头画着的是个英俊不凡的青年男子。
“王爷,不知此人是……”
谢晖眼神一冷:“他姓谢,你说会是什么人?”
罗林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心中虽有猜测,却不敢说出口。
“草民这就去办。”
罗林心中后悔已晚,这时才发现上了齐王这条贼船,再也下不去了。
近段时日,他总是想起二十年前一位算命先生说过的话,人的贪欲总是无穷无尽的,一旦守不住本心,就要承担它带来的后果。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齐王走的这条路,凶险万分,成王败寇全看天意。
事到如今,罗林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万一呢,万一齐王功成,那他罗家也随之鸡犬升天,岂不快哉?
很多年前,他本也想送罗卓去最好的书院,可是后来又觉得科举入仕哪有从龙之功来得爽快?
罗林满腹心事地回到家中,只让画师前来将手中的人像绘制出多份来,然后秘密分发至罗家的每一个店铺中去,让他们找到此人立刻动手,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画师心有忧虑:“老爷,要是错杀岂不惹出祸事,万一打草惊蛇……”
罗林沉着脸道:“像这样的人物,能像其七分的,你觉得有几个?”
画师一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不再多言。
等画师离开之后,罗林又喊了丫鬟来问:“少爷怎么样了?”
丫鬟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罗林烦躁地皱眉:“说!”
丫鬟吓得跪在地上,哽咽道:“少爷往春风楼去了,奴婢拦不住。”
罗林气得差点一个仰倒:“逆子、逆子!”
今日一早他听说了昨夜之事后,就狠下心将罗卓打了一顿,本以为他要几天下不得床,没想到他拖着一副病躯也要去寻花问柳。
罗林满心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心中悲恨地想,他到底是为什么?
……
影一踏着月色前来,谢珩问:“审出来了?”
“主子,那些刺客确实是矿山来的,只是他们在山中是负责烧火做饭的,是前日被罗卓从山里喊来,想要给公子个教训,为了那日街上算命先生的事。”影一道。
谢珩眉心微动:“伙夫?”
“据他们透露,山上的伙夫足有三百之多,每日要负责两万余人的饭菜。”
“他们可牵扯出齐王?”谢珩问道。
影一摇摇头:“没有,只说是给罗家的矿工做饭,对齐王之事一概不知。”
谢珩起身站在窗边:“你怎么看?”
影一道:“要么他们极擅长撒谎遮掩,要么就是真的不知道,属下更偏向于后者。”
“有人出面救人么?”
影一道:“事发至今,无一人前来。”
谢珩手指微动,心想莫非这些人已经被放弃了……或许他们只是矿山里的普通伙计,背后之人不愿意为之劳心费神。
思索片刻后,谢珩道:“找个人送他们去官府,就说这些人入室抢劫,让官府看着办,再去暗中盯着,看他们最终的去向。”
影一道:“是。”
影一离开一会儿后,姜清才和影四一道从外面归来。
“我从外面买了烧鸡,闻着就很香。”姜清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影四跟在他身后,手上也不得空闲,拿着各种吃的。
谢珩眉目舒展:“正好,我有些饿了。”
姜清连忙将烧鸡打开,香味儿顿时弥漫开,影四摸了摸肚子,心想还好他已经吃不下了,不然此刻定要流口水的。
趁着谢珩净手的时候,姜清道:“追杀吴家兄弟的人已经不见了,有可能是在泥潭附近守株待兔。”
“吴家兄弟只要不作死,跑回泥潭取那些钱财,此番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谢珩平淡道。
只是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那吴家兄弟看着就不像安分的。
就连罗家的伙夫在矿山里都不清楚状况,他们三个呆头呆脑的,竟然混得风生水起,光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他们不是“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