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婆不由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这位徒弟坚持要同乔婉娩一同下山,可在她看来,他还是在云居阁中好好休养,不要到处乱跑为好。
结果李相夷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她既惊讶又激动,甚至要亲自陪同乔婉娩去跑这一趟了。
李相夷慌忙去劝,结果才刚刚开口,又被一旁的漆木山见缝插针地数落了几句,他只得连声赌咒发誓定会好好照顾身怀有孕的乔婉娩,绝不让她掉一根汗毛,受一点委屈。
芩婆和漆木山的面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
芩婆又见屋外的日头已经越升越高,结果他还在屋中磨磨蹭蹭,立时就开口撵人。
“事到如今,还让婉娩等你不成,还不快去!”
李相夷连辞别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被他们赶出了门去。
一转头,漆木山就和芩婆凑在一起商议起来,这桩婚事该如何操办才能体面一些。
可未说几句,他们便又争吵起来,到最后终于决定要各自先拿个主意,再交由俩小辈自己定夺。
李相夷被漆木山拿着竹杖赶了出来,可那嘴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整了整衣裳,施施然走到乔婉娩面前。
乔婉娩一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已将事情告知了芩婆与漆木山,不由带上了几分羞涩。
李相夷却自觉已过了明路,大大方方地上前牵起了乔婉娩的手,悄声在她的耳旁道:“阿娩,娘子。”
乔婉娩越发羞得满脸通红,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李相夷紧紧握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只得低声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无了大师在前面呢。”
李相夷并不在乎,下巴一扬:“怕什么,你看他,越走越快了。”
面容慈和的无了,此时正笑意盈盈地走在二人前方的山道上,已经开始思索新婚贺礼该送何物了。
山下的黄土小道前,他们彼此告了别。二人与无了约定了婚期的告知方式。
李相夷看着无了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转身便为二人换了副打扮,与乔婉娩并肩向附近的小镇行去。
云隐山的南面二十里外有一颇为热闹的小镇,叫云阳。
云阳镇人口不少,市集热闹,所以各色物品也是齐全,京城时兴的物件,只需等上三个月,就会出现在这里。
李相夷现在正带着乔婉娩慢慢地向云阳镇走去,可是还没走多远,他的脸色已是不好看起来了。
他并不喜欢走路,尤其是到了这等适宜骑马的平路,结果现在他却是非走不可。
更何况,因为心疼乔婉娩辛苦,他还硬要背着她走。
此去小镇有二十里路,前路漫漫,他忍不住想要找寻一些可代步的工具。
可是此时立春方过,春寒料峭,寒风如刀,黄土小道上但见飞扬尘土,又上哪儿去给他寻车马?
他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人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
那人头戴斗笠,身材高大,一身粗布短打,瞧不清面容,看起来是个庄稼汉子。只是云隐山下既无农田,那几位常来打柴的樵夫他也是相熟的,这人却陌生至极,而且观察其步伐身姿,竟是有几分功夫。
李相夷不由又瞧了一眼。
那人也正向二人看了过来,露出斗笠下一张紫红的方脸来。
“这位兄弟,”那人向李相夷抱拳行礼,一口外地口音,却也能听懂,“不知这附近可有大夫,我老婆生了急病,急需大夫救命。”
原来是个求医的过路人。
李相夷心中的警惕并未褪去,仍在打量着这汉子,突然他感到腰间被人捏了一把,登时会意地道:“我也正要去求医。”
那人果然欢喜起来,凑上前来:“兄弟如果能带个路,我有马车就停在附近,可以载兄弟一程。”
他见李相夷看起来身形瘦削,脸色发黄,一小撮短髯打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背上还背着一个蒙面女子,正迈着两条腿赶路,瞧起来颇为吃力,想来不会拒绝他的条件。
可李相夷偏偏就不想坐上他的车马。
他已经迈开步向前走去。
那汉子连忙追了上来:“兄弟等等,我去将马车赶过来。”
李相夷并不搭理他,越走越快。那汉子也紧紧地追在身后,双方始终隔着三尺的距离。
忽而响起“哎呦”一声,李相夷转入了一旁树林中,小心地将乔婉娩从背上放到地上。
只见黄土道旁的灌木丛中,歪歪地挂着一个斗笠,那汉子正抱着头在其间打滚。
乔婉娩捏着一枚小石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便爬起来磕头求饶,直呼自己鬼迷心窍,不该对女侠起念头。
“再不说实话,就废了你的招子。”乔婉娩已经没有耐心了,这人的轻功颇为不错,绝非他自称的小小毛贼,“你的轻功可大有来头,瞧着是翠华山的路子。”
当初李相夷与翠华山掌教一战,她也曾在场,由是识得翠华山的武功路数。
只是,翠华山离此地千里之遥,若是其派弟子,又是何缘由出现在此地?
那汉子见乔婉娩点破了他的来路,倒也干脆地承认了身份——他果然是翠华山的三代弟子,只是在派内地位不高,并未有机会见识当初李相夷与掌教的那一战,因而并不识得二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乔婉娩捻着手中的石子,冷冷道,“马车和老婆想来也是假的,你要把我们引到哪里去?”
那汉子却急急辩解起来。
原来,翠华山掌教听闻江湖上有种药酒,名为“柔肠玉酿”,喝下后可以增长内力,便派出弟子四下寻觅。他有幸在一江湖人的口中打听到了消息,掌教便令他驱车前往,而后便失去了消息,他等了数月也不见踪迹。
他心下害怕,便也不敢回山,正不知往何处去时,又遇到没本钱的买卖,他出手将之除去,救出被困的一位姑娘,那姑娘也无处可去,便与他做了夫妻。
他常年在山中习武,除了有些功夫外,别无所长,又怕被师兄弟寻到辩解不得,也不敢街头卖艺,便驾着从那匪窝中得来的一架车马,于两月前带着老婆躲入此地附近山中,准备在此开荒种地度日。
结果今日老婆突发疾病,他对此地道路不熟,在诸多的小道中迷失了方向。
“如此说来,你倒是无辜得很。”李相夷靠在一棵树上,懒懒地道,“此地近来可不太平,你都知道多少?”
那汉子猛然抬起头来,颤声道:“你们也是为了李相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