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开了葡萄以后,石榴悄悄凑上前去,小声问道:“小姐,你想做什么?”
付迎麒将梳妆台下的一叠诗句拿了出来,说道:“前些时日写的这些东西太过悲凉,祖母看见了定会不喜。你去找个角落将炭盆端过去,咱们背着人偷偷烧掉吧。”
“小姐要是不喜欢,直接扔进水里就好了,何必干这种危险的事。”石榴建议道。
付迎麒却摇摇头,“闺中女儿重名声,若是被有心人捡到,那就后患无穷,还是看着它烧干净了才放心。”
石榴乖乖的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复命道:“小姐,我们这层船尾的空地没人,咱们去那儿吧。”
付迎麒揣着一叠纸张跟着石榴到了地方。因为一开始想速战速决,所以也没有特意去加衣裳,只穿了两件就寝的里衣就蹲在炭盆边烧。谁知这夜晚的风反复无常,但凡多烧了几张,就会有带着火星的碎屑到处乱飘,直把这主仆二人吓了一大跳。
提心吊胆的观测了一会儿,直到所有火星都熄灭落下后,二人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吸取了前面的教训后,付迎麒再也不敢用刚才的方式,而是蹲在上风口,一张一张的慢慢烧。
寒冷的夜风吹得她手指发凉,石榴有些担心的搓了搓,小声请示道:“小姐,这风太凉了,我去给您拿个披风,很快就回来。”
“嗯,你去吧。”付迎麒点头应允。
此时的另一边,凭借着锲而不舍的毅力和城墙一般厚脸皮的付家三子付如鹤终于说服了新近结交的小梁将军,强烈要求他到自家船上一游。
考虑到付家有女眷在,小梁将军再三推脱,付如鹤却这样说:“女眷们都在二层,咱们只在下面待着冲撞不到他们。而且我家厨子做的火腿风味一绝,那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咱们去片些腊味,再煮点小酒,岂不快哉。”
小梁将军也是好酒之人,早就对付家带的好酒有些牵挂,于是推脱了两轮后就答应了。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在酒肉之中相谈甚欢,要不是时机不对,恨不得当场就拜了把子认作兄弟。半酣之际,嗅觉灵敏的小梁将军突然坐直身体,说道:“有东西烧起来了。”
醉意上头的付三郎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亮着灯的灶房,说道:“厨房煮水呢,没事。”
小梁将军突然又站起来,仔细闻了两下,否定道:“不对,不是烧碳的味道,像是烧窗户纸。”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船舷处突然有几搓火星飘落,在半空中晃悠了几下又熄灭了。
原本要醉过去的付如鹤一下就醒了,叫道:“坏了,难道走水了。”
小梁将军当机立断,抄起旁边的半桶冷水飞身上楼。只见他在柱子上点了几下后就越过船舷消失不见。
楼上,听见响动的七姑娘付迎禧顺着声音独自出来查看,一露头,就看见一个身量魁梧的男子提着水桶往地上冒着火星的炭盆泼去。
今夜月光如水,将地上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在这一片朦胧之中,一身淡色里衣的付迎麒乍一看就像被藏在了里面一样。
冰凉的水兜头直下,付迎麒忍不住叫了一下,然后就被斜冲过来的付迎禧抱进怀里,护在身后。
“你是谁?胆敢擅闯官船!”付迎禧大声呵斥,手臂展开,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将大姑娘付迎麒牢牢的护在身后。
因为年龄的差距,七姑娘付迎禧要比大姑娘付迎麒矮大半个头,刚好露出了背后那张瓷白的脸。
这位姑娘头上干干净净,除了乌黑的头发外,一个多余的钗环也没有。藏在发顶的水珠沿着细长的发梢从后面这位姑娘的脸上滑落,一对湿漉漉的大眼再配上水润润的小脸,一眼看去便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心动的移不开眼。
挡在前面的付迎禧作势要呼叫,好在这时付如鹤及时赶到。
“误会!误会!别动手!”
远处付如鹤的惊呼声一下子唤醒了小梁将军的神志,只见他脸色一红,迅速的转过身去,说了句“多有得罪。”
这时,去拿披风的石榴也刚好出来,看见自家姑娘浑身湿透的模样大惊失色,刚想要叫一声“小姐”就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付如鹤按住嘴巴,叮嘱道:“别瞎喊。”
付迎禧将披风扯进手中,从头披在付迎麒的头上护送着她回房,临走时还狠狠的剜了一眼。
付如鹤被这一眼剜的发凉,还是强打着精神安抚了好心办坏事的小梁将军,两个人又客套了好几圈后,亲自将人送下了船。
第二日,小梁将军派人送了礼物、递了帖子亲自登门道歉。老太太携同两位公子亲自接见把话说开,这件事就算了了。
老太太吩咐三少爷付如鹤送小梁将军下船,临走时还特意嘱咐道:“梁家既然没有结亲的意思,左右昨晚也没外人瞧见,这件事就这么按下去,千万别漏出别的风声。”
付如鹤谨记在心,哪怕后来小梁将军误以为那晚被泼湿的是付家侍女,想要打探姓名时也顺势胡诌了一句,“那位是我家姐姐贴身的侍女,不好外漏名讳的。”
交代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堂内的重点就再也不是惩治付如鹤,而是转移到梁家与付家的过往恩情以及大姑娘的婚事上。
大人谈事,小孩儿们自然要被驱逐出去。
付二叔朝门外喊了一声,二公子付如松与三公子付如鹤的贴身小厮春华、秋实应声推门,垂手倾听堂上的命令。
“将三公子绑起来送到松风书院去,直接交到常先生手上。在那之前谁也不准给他解开。”
“是!”
两个小厮齐齐听命,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将试图挣扎的付如鹤熟练的捂嘴拖走。
来来回回出了这么多糟心事,大夫人直接下令将几位姑娘全部禁足,等到上次宴会闹的风声过去之后再出门走动。
禁令一出,偌大的付宅一下就安静了,倒叫喜欢热闹的老太太有些不习惯。
大夫人极为聪慧,又有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在,于是借着陪老太太消食的借口带她到几位小姐的院子里面转了一圈。
大小姐向来文雅,平日喜爱读书习字,院子里陈设也精致,每一步都是江南好风景。
除却大小姐外,余下的四位喜好倒独特的多,针织刺绣、品香插花等一概不爱,就爱倒腾一些虫鱼花鸟,搞得院子里乱糟糟的。
除却大小姐付迎麒身边的葡萄和石榴是老太太亲赐以外,其他几位小姐的贴身侍女都是自己挑选,并且根据自家喜好而命名的。
四姑娘付迎芙爱玩虫,玩的都是名贵的那种,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个叫玳瑁,一个叫珊瑚;
五姑娘付迎鹿爱养鱼,肚子里又没什么墨水,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个叫青儿,一个叫锦儿;
六姑娘付迎萱爱栽花,可偏偏又懒得去侍弄,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位叫玉树,一位叫文竹;
七姑娘付迎禧爱养鸟,贴身的侍女一个是小雀,一个是鹦鹉。
各处转了一圈后,大夫人有些不悦道:“下头的这几姑娘太淘气了,没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斯文气,这可真么行?”然后转头请示老太太道:“要不改明我托人问问,再请几位先生过来教教他们京城的规矩。”
老太太扶着大夫人的手坐下,轻拍着安抚道:“这几个丫头是你亲自看大的,这规矩上能错到哪儿去?更何况她们如今都大了,没几年松快日子了,她们爱玩什么就随他们去吧。”
大夫人欲言又止,老太太又补充道:“老婆子我没什么见识,若是说的有道理,你就暂且听听权做参考,毕竟教养之事还是得由你做主,”
大夫人笑着称“是”,心里却依旧琢磨着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