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瞧出什么来了?”陆卿笑着问。
祝余摇摇头,偷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自己重新淡定下来。
“外头都知道,我八岁时恰逢天下大旱,于是圣上将我送去山青观代他修行祈福,但很少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样被送过去的。”陆卿没有继续逗她,也没卖关子,“我是被人一路从京城抬去山青观的,到了那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若是晚到个一日,保不齐就彻底咽气了。”
这事的确是祝余之前从未听到过的,外界盛传陆卿当年作为锦帝口中的福星,是带着万分荣宠前去祈福的。
对于这个说法她其实也并不相信。
虽然她在朔王府只是一个并不受重视的庶女,但家中嫡长姐是如何受父亲疼惜宠爱的,她可是看在眼中。
且不论是不是自己的骨血这回事,就单说真的疼爱一个孩子,又有哪个长辈会舍得让他年仅八岁便舟车劳顿,辗转去到一个近乎于与世隔绝的道观中,去替自己抄经祈福呢!
只是没有想到,当时他竟然那么小小年纪,就陷入了命悬一线的处境。
“中毒?”祝余猜测,她知道陆卿在去山青观之前一直是被养在宫中的,后宫里面的那些腌臜事情,用半个脑袋也猜得出来。
果然,陆卿点了点头:“最初我被养在王皇后跟前的时候,倒是一直平安无事,不过后来王皇后自己的身子倒是一日不如一日。
圣上对自己这位发妻最是爱护,便叫人将我送去别的嫔妃宫中抚养,免得王皇后过于劳心。
打那之后,我便时不常会出些状况,起初还都是些小毛病,圣上也没有当回事,毕竟小孩子哪有没个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
直到那次,我突生恶疾,别说是其他,就连尚药局最厉害的,平时只为圣上一人诊治的奉御亲自查看,都是一筹莫展,几种汤药,各种药丸喂下去,都不见任何起色,反倒气息一天比一天弱下去。
那奉御告诉圣上,若是连他都医不好,这天底下唯一能够有法子的,恐怕就只有山青观的栖云山人了。
栖云山人的医术高深莫测,都说他有去阎罗殿抢人回来的本事,只不过愿不愿意出手,这个谁也说不上,全看命数。
圣上听说之后,立刻写下手书,请栖云山人帮忙医治,又派了一队禁军日夜兼程将我抬去了山青观。”
祝余略显惊讶,甚至没有能够掩饰住,直接从表情中流露了出来。
从她认识陆卿开始,自己亲眼看到的尽是锦帝的算计和利用,甚至还有提防,唯独没有看出多少真心和疼爱。
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当年竟然亲自写下手书,恳请那位世外高人般存在的栖云山人医治陆卿!
“所以,那位栖云山人看了圣上的手书,决定救你了?”她问。
陆卿却摇了摇头:“师父他老人家看了一眼,就把那封手书扔掉了。”
祝余承认,自己道行还是太浅,以至于方才惊讶的表情露出来得太早了些。
她知道有活死人、肉白骨一般本事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位栖云山人竟然连当今圣上的手书都敢不屑一顾地直接扔掉!
要知道,这要是换成其他人,估计就是用不起金子,也得打造一个纯银的盒子,上面极尽奢华地镶嵌上能买得起的各种宝石美玉,把锦帝那封手书仔仔细细收在里面,当做一份家门荣光,传给子孙后代。
同时祝余也意识到,陆卿对栖云山人的称呼,还有他那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信赖与亲近。
“那后来为什么这位大师又愿意医治你,还肯收你为徒呢?”她问陆卿。
“师父丢了手书不肯医治,禁军兵士一着急,抬着我的轿子一歪,我从里面滚了出来,摔在师父脚边,师父看了我一眼,忽然就改了主意,至于为什么会改主意,他之后也不曾与我说过。
总之,我就这么误打误撞捡回了一条命。”
陆卿说起这段往事,脸上的表情多少透着几分唏嘘,然后他神色一敛,重新拉回到正题上:“为了调理身体,师父教授我内功之法,我每日需按照师父的要求调息练功,久而久之身体便逐渐恢复了健康。
随着内功小有所成,运功封住几处穴道就不是什么难事。
穴道不同,自然血运不畅,之后面色或惨白或赭红,都是由封住了什么穴位而定的。
血运不畅自然也就脉象混乱。”
祝余恍然大悟。
之前在清水县的时候,陆卿带人去抓小哑巴和窦大江,嫌符箓太过惹眼,把他留下来守着祝余,祝余看他练功,赞他功夫好,符箓当时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表示他的功夫和自家王爷比起来不算什么。
当时祝余只觉得这可能是符箓对自家主子的一种恭维,后来想一想又觉得那不太符合符箓的性子。
今日亲眼看见陆卿是如何将那一把年纪的司医给唬住,也让她开了眼。
过了一会儿,陆卿的脸色便恢复了正常,从床上起来,在卧房里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两人在桌旁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符文便回来了。
“爷,夫人!”他看起来有些急匆匆,明明是骑马回来的,气息却都有些不大匀,像是进了门之后就急急忙忙冲过来了似的,“方才我送那司医回尚药局,结果刚到那边,就看到里面几个人急急忙忙往外走。
那个司医见状赶忙询问是怎么回事,然后……”
他顿了顿,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然后那几个人说,澍王殿下他忽然昏死过去,不省人事,整个人就好像一块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端妃在宫中听到消息之后,哭得梨花带雨,差一点昏死过去,于是圣上便差人到尚药局去,说是要让奉御大人亲自过去查看情况。
方才那个司医一听吓了一跳,跟他们说您这边也是突然病倒,我见那奉御大人听到这事之后,愁得眉头都要打结了。”
陆卿听完符文的讲述,似乎还挺满意,点点头:“看样子,幸亏我下手比较快,抢占了先机。
否则以陆泽闹出来的这么大阵仗,我方才那一出,好像不大够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