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步走上前,旋即在少女身旁蹲下,抬手探了探她鼻息。
半晌,谢无澜微微拧眉,又伸手去拽她手腕把脉。
昏昏欲睡的江挽忽然惊醒,抬头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她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忽地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
谢无澜微怔,缓慢放下了她的手,低声询问:“没事吧?”
江挽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困了。”
他顿了半晌,漆黑的眼眸盯着她,放慢了语速:“你……是不是用灵力了?”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反问。
谢无澜不语。
江挽轻咳了声,清了清嗓子,默默解释道:“方才我想去找你,半路上碰到了陈觅安他们,陈觅安被魔族打伤,我就用灵力给她治疗了一下……”
“阴镯呢?”谢无澜没回答她的话,只是问。
江挽从袖子内拿出了阴镯:“在这呢,一点事没有。”
他安静了几秒,接过阴镯给自己戴上,轻声说道:“以后要是有事,不必用阴阳镯过来找我。”
她微愣:“为什么?”
谢无澜低眸望着手腕上的阴镯。
阳镯通体莹白,阴镯便是通体玄黑。
一阴一阳,阴阳相生。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抬眸,安静地望着她:“我会去找你。”
平日里没什么危险,即便有,他也可以替江挽解决,她不必动用灵力。
江挽能动用灵力的地方,只有阴阳镯了。
似是怕她还会用灵力打开阴阳镯,谢无澜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随叫随到。”
江挽望着眼前的人,微微怔住。
他的眼神一片清明。
“那……好吧。”她说。
谢无澜扶着她手臂带她起来:“走吧。”
须臾,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
江挽也跟着停下,看着他:“怎么了?”
谢无澜没吭声,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罩在了她头上。
江挽:“?”
她瞬间感觉眼前黑了下来。
他动作顿了顿,神情有些不自在地将外袍往下拉了拉,给她披好。
外袍泛着一股清冽的冷香,上边还残余着些许温热。
江挽只觉着周身一暖,整个人被裹在了他的衣裳内。
谢无澜垂眸望着她的脸,鬼使神差地抬手碰了碰,随即又收回了手。
好凉。
江挽干巴巴道:“怎、怎么了?”
“你很冷吗?”
她思考了片刻,摇头:“刚刚是有点,现在不会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又问。
江挽如实答道:“头有点疼。”
闻言,谢无澜抬手贴向她额头,手心传来略略滚烫的温度。
发热了。
他握紧她手腕:“我们先回去。”
江挽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倏地一黑,紧接着又一亮。
两人瞬间被传送到了无极宗山脚下。
江挽眼前又一黑,迟疑着问:“你是不是传错地方了?”
谢无澜一怔,抬眼看着直通山门的天阶。
好像是有点着急,传错了……
他轻咳了声,拉着她手腕往前走:“先上去吧。”
“等等。”江挽顿住。
谢无澜疑惑回头。
江挽僵硬地笑了两声:“能御剑上去吗?”
他看了她几秒:“不行。”
“为什么?”
“你不能吹风。”
江挽哑口无言。
好吧,还挺细心。
谢无澜缓慢地松开了她的手腕,朝她走近了几分。
江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下一瞬,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
她有些慌乱地攥紧他胸前衣襟:“你、你干嘛?”
谢无澜低头看着她:“不舒服,你可以说的。”
话落,他便抱着她拾级而上。
江挽闭了闭眼,有些窘迫地埋了埋脑袋。
凉夜很长,却也不长。
天际泛起微微的鱼肚白,苍穹上明月的影子渐渐淡了,星辰的光辉逐渐黯了下来。
问天峰的天阶其实并不是很长,但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似乎又太长太长。
无极宗山门近在咫尺,门前守夜的两个弟子打着瞌睡。
一路上都有山风吹来,不知谢无澜做了什么,她一点风都没吹到。
等回到凝玉居,江挽已经困得睡过去了。
她仍发着热,头脑有些晕沉沉的,睡得并不踏实。
谢无澜站在床边,第一次感受到一丝无措的心情。
他不能用灵力给她恢复。
他体内的灵力不纯,掺杂着一丝丝微弱的魔气,但就是这一丝魔气,就足以让她病情加重。
谢无澜望着她半晌,返身去寻了顾双闻。
……
溪云止在收到江挽的消息后,便赶回了无极宗。
他早已经命人收拾了间客房出来,安顿好了人。
女子迟迟未醒。
他望着床榻上熟悉的容颜,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自七长老死后,两人便两年未见了……
门外一个弟子匆匆跑了进来:“大师兄,你吩咐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闻言,溪云止瞥了他一眼,轻轻应了声,颔首示意:“放下吧。”
弟子照做,将手中的饭菜一一置在桌上。
他正打算拿着托盘出去,溪云止忽然出声:“等等。”
弟子疑惑转头:“师兄还有吩咐?”
溪云止犹豫了会儿,笑了笑:“准备几件新衣裳,稍后来找我报销。”
“没问题!”弟子答应得爽快,他看了眼床榻上的女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知肚明。
“对了。”溪云止道:“还有几日?”
“什么……还有几日?”弟子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他倏地反应过来。
大师兄说的……应当是七长老的忌日。
弟子算了算,语气无意识沉重了几分:“还有一月。”
溪云止神色极淡地应了声。
一月啊……
不长也不短。
那个时候,应当要入冬了吧?
七长老生在夏日,死在冬初。
那日降了一场雪,将那些亡魂的哀嚎深埋地下。
可惜他生不逢春,死不逢春。
若是此番知晓师姐回来,在天之灵许是会有些许欣慰的吧?
溪云止叹了口气,在床榻边坐下。
溪云止本不是无极宗的大师兄。
两年前,自七长老死后,大师姐也随之无了音讯。
不久后,大师姐魂灯灭了,众人都道她死了。
溪云止不信,他一直在找。
众人让他放弃,但他执拗地说不。
后来还是顾双闻过来劝他放下,溪云止知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他闭门不出好几月,出来后,似是想通了。
此后,他便成了无极宗的大师兄,无极宗内仿佛从来没有大师姐这一号人。
此事无极宗内众人皆知,但纷纷闭口不言,无人在他面前提起两年前的那件事。
他原以为此生不会再与师姐相见。
未曾想到,再见她便已成了沧月族遗孤。
当年师父死的真相,师姐不愿告知于他。两年来他备受煎熬,却又无可奈何,寻不到人,寻不到真相。
那场雪也埋了许多知晓真相的人。
溪云止神色渐渐有些凄凉。
不知师姐醒后,是否还愿意告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