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迎上江书砚的威压，云岚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手撑着下巴，她瞧着对面坐着的两人，目光像是在看有所成长的小辈：“说说看。”
“我们收到消息，华国境内五座丧尸城的尸王似乎有联合的倾向。如果有一天，五大丧尸城同时对联盟发起进攻，我们希望城主能出手相助。”
云岚眨了眨眼，表情似笑非笑：“你让我一个丧尸，去帮人类？”
“你就不怕我反手就把人类联盟攻陷了？”
江书砚也知道这是天方夜谭。虽说云岚厌恶外界那些没有脑子的丧尸，但她同样不喜欢人类。
对迷城有所了解的人和丧尸都清楚，迷城是妥妥的中立势力。
来时江书砚就知道，云岚不可能会答应。但这是联盟高层的共同决定，既然让他来，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咳咳、城主，要不你先听听我们的条件？”
“不用说了，”云岚瞄了一眼江聿初，恹恹地放下手，“我对你们人类的筹码不感兴趣。”
食指轻点桌面，江书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联盟给出的，是一张‘空白支票’。”
“哦？”云岚恹恹一笑，“也就是说，筹码任我开？”
“是，”江书砚肯定道，眼神是和玩笑时截然不同的冷峻，“只要在联盟的承受范围内，筹码任你开。”
“这倒是有意思。只是可惜，我还是没兴趣。另外，”云岚撑着脑袋看向对面三人，威胁意味满满的话语和温柔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从踏进这座城开始，你们就落在了我的手里。在我的地盘跟我谈判，谁给你们的胆子？”
“别动。”
淡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江池悦身后，冰冷的匕首贴上了她的脖子。
“冷静冷静，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江书砚倏地笑开，又变回那副不着调的模样，他抓住明牙的匕首，反手一折将它扔了出去，“听我说完嘛。”
江书砚的动作明明并不快，但在他动手那刻，明牙只觉得身上千斤重，压的他动都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江书砚的动作，任他卸了自己的武器。
从被威胁到威胁解除，江池悦没有表现出一点害怕。
等明牙重新出现在云岚身后时，梧水啐了他一口：“废物。”
被一个人类拦下，明牙的脸色也不太好。灰白色的眼珠直直盯着江书砚，他阴沉着脸，周身出现虚无的能量波动。
江书砚连忙开口：“等等等等，我没有和你们打架的打算。”
他的能力正好和明牙相克，刚才只是明牙轻敌，才让他这么简单缴了械。真要打起来，场面可不好收拾。虽说江书砚有信心挡住明牙，但明牙旁边还有个梧水在。
江池悦是治愈系，真让对面动了火气，对上梧水她是必死无疑。
眼看明牙准备出手，云岚及时开口将他拦下：“让他说。”
云岚能感受到，两人的精神波动中类似愧疚的情绪完全消失。
看着江书砚偷偷松了口气，云岚温和笑道：“你们一开始就不认为我会答应吧。”
对于云岚的问题，江书砚不假思索地点头：“那群老家伙不了解就算了，我还不了解姐姐你吗。”
作为华国联盟总司令时，云岚对于江书砚来说是迷城城主。而现在他叫她“姐姐”，说明交易已经结束，他又是那个傻弟弟了。
“放心，我和池悦就是来走个过场。最主要的事还是将他带来给你看看。”
目光越过江池悦落到江聿初身上，看着那张年轻的俊脸，江书砚露出怀念的神色。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一幕啊。”
“呸，瞧你说什么丧气话。”
一直镇定自如的江池悦听到这句话，反手拍向江书砚后脑勺。沉闷的声音一听就是没有手下留情。
“你是看不起我的能力？”
江书砚抱住脑袋痛呼一声“哎呦”，在江池悦收手时，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哪敢啊，老婆大人。我就是感慨一下。”
江池悦不管他，直接转向了江聿初：“聿初，我知道你现在有疑问。但过去发生了太多事，一时半会我没有办法说清。”
“在联盟的时候，我和书砚说过、要带你见一个人，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们要让你见的就是云岚。”
“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和她之间的约定，”她忽然顿住、看向云岚，眼中有光，“云岚姐姐，我做到了，我保住了他，我真的做到了。”
一年前，江聿初从联盟的研究室中醒来，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池悦。那时的她眼里装着的江聿初看不懂的情绪。
时过一年，再次看见这种情绪，经过系统性学习的江聿初明白了，这是欣喜和眷念。
眼前的江池悦像个孩子一样，怔怔盯着云岚，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看着这样的她，云岚忽然记起曾经一幕。她起身微微倾向江池悦的方向，伸手放到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池悦辛苦了，你做的很棒。”
她能感受到，手下的江池悦身子一僵。
云岚表情温和，眼里却泛着凉意。可就算是这样，江池悦还是忍不住将她和某个身影重合。
这一趟本不该轮到她来，但这是她和云岚的约定，所以她必须来。
泪水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明明六十多岁的人了，这时候却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可她忍不住。
这么多年来，江池悦最怕的事就是听到研究人员汇报对象生命体征已经停止，为了江聿初、她根本不敢有一点懈怠。
她是治愈系异能，明明是辅助性异能，却是联盟第一位突破到八阶的异能者。诸般心酸，也就只有她和江书砚知道。
江书砚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
他理解她的感受，与江聿初有关的事从来不止是云岚的执念，也是他和江池悦的。
联盟根本不可能将大量资源倾斜到江聿初一个人身上，因此有关江聿初所有的实验都是江家在暗中进行的。
也因为这样，他的事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
夙愿已成，两个人却没有办法将这份喜悦述之于口。所以在得到云岚的肯定后，江池悦才会这么激动。
“姐姐，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治疗”聿初的技术绝无仅有，即使是池悦也没有办法让奇迹再现，所以我们担心有人会将注意打到他身上。”
害怕其他人盯上江聿初身上的技术，江书砚和江池悦甚至不敢大肆宣扬这件事。只能谎称江聿初是江家旁支的孩子，江书砚看他天赋不错，特意调到身边亲自教导。
但这还是不保险，联盟高层不止一个江家。这种事瞒得再紧，其他家族也能收到风声。
所以两人借着和迷城做交易的借口将江聿初带到迷城，既是为了完成当年和她的约定，也是为了保护江聿初。
要问泱泱华国，对江聿初而言最安全的地方是哪儿，江书砚毫不犹豫会回答是迷城。不是因为迷城丧尸数量多，而是因为迷城有云岚。
他敢肯定，就算云岚不答应联盟的条件，也不会放任其他人类再欺负江聿初。
云岚听懂了他的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本就没有多少温度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看向江聿初，她温声问他：“你...想跟我一起留在迷城吗？”
听到她这句话时，江聿初心底无端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情绪很淡、却莫名让他心暖。
很快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五大丧尸王围攻联盟，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我必须站在人类联盟的前线。”
云岚眉眼微弯：“我还以为你会说‘五大丧尸王围城，既然你不愿意帮人类联盟，我们就是敌人’这种话呢。”
江聿初一愣，云岚的话没有错，她是九阶丧尸，本质上还是丧尸。她该是敌人，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b13小队四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就算知道云岚是江书砚、江池悦的旧识，就算江书砚一直对江时也强调云岚是他姑奶奶，包括江时也在内，四人眼里依旧有着对敌人的警惕和戒备。
但无论云岚是什么样的身份，从始至终江聿初都没有对她生出敌意。
对面的云岚又在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他了，垂眸避开她的视线，江聿初彻底确认了他们是旧识的事实。
云岚可不会就这样饶过他，她的手背撑着下巴，身子朝他的方向微微前倾，脸上笑意盈盈：“江书砚邀我帮人类联盟，如果我假意答应，等其他丧尸围攻的时候反水，成为人类公敌怎么办？你会杀了我吗？”
云岚的话让他眉头一皱，他下意识排斥着这个结局。
“杀了我还是放了我？”
眼看云岚是不得答案不罢休了，江聿初语气肯定：“不会，我不会杀了你。”
“但你背叛了人类联盟，我也不会放了你。”
听到这话，江书砚和江池悦的脸色都变了。虽然知道他和云岚关系不错，但这明显带有威胁意味的话还是让两人心底一颤。
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云岚的性子有没有大变化。毕竟都是丧尸王了，心情不爽拍死一个人类好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江书砚和江池悦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默契地没有开口。看着淡定，实际上两人默默坐直了身，表情无声地诉说着紧张。
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出手救人的打算。
覆在迷城上空的精神力陡然停滞，江书砚和江池悦突然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
在这个瞬间两人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要是云岚想出手，他们根本没有救人的机会。
窒息感只出现了一瞬，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的感官恢复如初。
庞大的精神力继续在整座迷城流转，刚刚刹那的停滞仿佛只是错觉。
丧尸不需要呼吸，刚刚的一瞬对他们而言只是身上突然重了一点，没什么影响。
在城里闲逛的四人也出现了窒息感，但感觉消失得太快，他们单纯地以为是身体长时间处于负荷状态后出现的后遗症。
“呼——”唯二知道真相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一同看向云岚，而当事尸云岚一脸风轻云淡，仿佛刚刚发生的事与她无关。
她抿了抿唇，被“威胁”的人是她，但她看着反而有些开心：“是他。”
看着自私冷淡、对什么事都不关心，实际心里比谁都在乎人类的安危。可就算是为了人类，也不想对自己的“家人”动手，一心只想求双全法。
这才是江聿初，那个一根筋的江聿初。
“江书砚，给我安排个身份，以后他的安全由我来负责。”
江书砚一口答应下来：“好嘞。”他早就猜到了结果，自然不会有异议。
倒是江聿初表情有些吃惊，然后他坚定开口：“不行。”
云岚眨了眨眼，含笑望着他。
“我的安全我自己会负责，你不用因为我离开迷城。”
他苏醒这一年来，江书砚和江池悦什么都没跟他说，只是一个劲给他安排学习课程，让他能更快地适应现在的生活，所以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安全。
但那又怎样，云岚是丧尸，却要跟着自己这个人类。这要是让其他丧尸知道了，云岚很可能被其他丧尸当成叛徒。
他知道九阶很强大，但强大不等于无敌。云岚在迷城活得很好，没有义务因为自己涉险。
江聿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在为云岚担心，在为一只见面不过半天的丧尸担心。
云岚是当今精神系异能的巅峰强者，没有人或者尸能在她面前有所隐瞒。根本不用问，光是看江聿初那副样子，云岚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你的拒绝没用。”
“江聿初，我不会强留你在迷城，所以你也不要试图限制我的自由，除非...你有能力把我强行锁在这迷城里。”
温柔的假象被揭开，云岚鲜少地在人面前露出强势的一面。
“如果想甩掉我，那就努力变强吧。在你彻底能为自己的安全负责之前，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
“可...”
江聿初还想说什么，云岚连忙捂住耳朵，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嘴里还喊着：“明牙，把他给我送到那几个人类身边去。”
早在安排好江时也一行后，明牙就回到了云岚身边。对于云岚的命令，他自然是无条件听从的。于是下一瞬，江聿初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图书馆里。
馆里剩下的两个活人看着眼前这一幕，语气无比感慨：“他一回来，就连姐姐都变得更像活人了。”
云岚放下手看向两人，表情一变，又回到那副温婉模样：“不愧是人类的司令，兜兜转转还是让我接受了你们的交易。”
人类联盟开出的筹码是空白支票，而云岚所求不过一个江聿初，如果她接受了他们的交易，江聿初就会被强行留在迷城。
可云岚本身就不会强迫江聿初做任何事情，更别说她厌恶被划到人类阵营。因此这次交易是不可能达成的。
但现状是云岚为了保护江聿初离开了迷城，而江聿初是人类联盟的异能者，他将来必定会为了联盟而战。届时，云岚怎么会选择袖手旁观。
兜兜转转，联盟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云岚不是人，但不代表她不了解人类的那些弯弯绕绕。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江书砚摇了摇头：“姐姐，你误会了。我和池悦没有打算让你出手帮人类联盟的意思。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
“归根到底，这是我们和五大丧尸城的事，本就不应该拉你下水。最初高层提出这个交易的时候，我是坚决反对的。只是联盟并不是江家一家说了算，即使是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所以我才争取到机会，作为使者出使迷城。”
按理说，作为人类联盟的最高司令官，外出谈判这种事怎么都轮不到江书砚，但这一次他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早在三十年前，迷城就消失在了联盟的地图里。联盟缺少包括迷城城主在内，所有有关迷城的信息，”江书砚盯着云岚的眼睛，语气淡然，“姐姐，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知道迷城的信息，也就是说除了目前在迷城里的几个人类之外，没有人知道云岚就是迷城城主。
这样的话，留给江书砚的操作空间就大了。
他正襟危坐，食指下意识轻敲着桌面：“迷城拒绝了交易。而你、云岚，是b13小队任务路上偶遇的流浪异能者。”
“经过审核，我和江所长认可你加入b13小队，成为联盟的一员。”
这和江书砚一开始的打算有出入，但问题不大。不如说这点“误差”出现的刚刚好。
“很多年前我就说过，云岚、你是我和池悦的姐姐，是我们的家人。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你淌入这趟浑水。”
话音一顿，他轻轻喟叹：“我想，这也是哥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