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了一半,越明珠拆了石膏开始复健。
今年夏季热得人头脑发昏,为了有一个好心情进行复健,她选择搬回更适合养病的越园避暑。
得益于之前每天早晚坚持不懈让莲叶进行两次按摩,几个月了,右脚没踩地拆了石膏和左腿并列在一起也不见萎缩。
就是右脚太久没活动很僵硬,除了脚趾能够稍稍弯曲,足弓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
她每天用助行器在游廊来回练习走路。
走累就坐下休息顺便赤脚踩竹筒,竹筒后滚脚尖点地,竹筒前滚脚跟着地,医生说这是为了让关节更灵活,让她动作务必到位。
滚竹筒还好,最痛苦的莫过于走路。
每走一步都像有千根针从肉里层往皮外层扎,仿佛脚里埋了颗海胆,一落地那些刺就会挣扎着从皮肉里钻出来,第一次痛得她差点跪倒在地。
越明珠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可能被美人鱼附体的事实。
她热泪盈眶:天啊,美人为什么要踩在刀尖上走路,痛,太痛了。
仰头把眼眶里的热泪眨了回去,她吸吸鼻子,问张小楼当初做手术除了开刀是不是还给她埋了钉子在里头,不然怎么这么痛?
张小楼站在门口余光悄悄往里瞟,小声说没有。
越明珠闷闷不乐:“我今天不想看见你。”
潜台词:滚。
“......”
张小楼揉了揉鼻尖,无奈‘滚’出小姐视线范围。
好在有金大腿的金口玉言作担保,她不觉得张启山会骗自己,更没怀疑过自己可能会变成瘸子,思来想去只是复健过程艰难了些。
忍吧。
随着练习时间增长疼痛也在减缓,加上莲叶跟在身边每次她停下休息都会帮忙按摩放松,右脚恢复的不错,灵活性也渐渐上升。
又一日在水榭小憩,她被按得昏昏欲睡,捧珠小声来报二爷携夫人探望。
穿好鞋袜,让下人们收拾一下,越明珠在水榭接待他们夫妇二人。
丫头自成亲以来就没怎么出过门,小病不断,这次也是太过担心,哪怕从二爷和陈皮口中听过明珠无碍,可她在病愈后坚持亲自来看一眼。
越明珠感念人家一番好意,撑着助行器走了一小段路给她看。
比起刚开始走两步就疼得面目狰狞,现在情况就好多了,只是右脚还是有些吃不住力。
不过她自认恢复的相当不错,结果一回头,丫头望着她眼眶微微泛红,二月红也罕见的有些沉默。
怎么了?
越明珠好好站定,一头雾水。
还能怎么了。
张小楼抱手站在水榭外叹气,不到五米距离,气喘吁吁,脸颊生晕。
一个原本活泼起来像林间小鹿的千金小姐,如今走起路和初生牛犊一般,虚软无力、颤颤巍巍,就算是陌生人见了也要惋惜一二,更何况是熟人。
捧珠扶她回去,丫头眼底忧虑一闪而过,收好情绪过来帮她拭汗,只字不提她看起来有多狼狈,轻声叮嘱她要听医生的话坚持锻炼。
明明自己身体也不好,对她人苦难却仍然感同身受。
越明珠乖乖点头,不管她问什么都如实回答。
听着两人对话,二月红花了几分钟回忆,那时好像明珠刚来长沙不久,似乎也是一个酷热难耐的日子。
他神色如常,适时附和两人,模糊的记忆浮上心头。
不知是天气燥热人心浮动,还是天性使然。
在他身边待久见多了不如自己的人,原本还潜心打熬筋骨的陈皮突然有一天跟他说要加快进度,想学些更有用的东西。
二月红没第一时间回应,思考片刻,微微颔首:“好,那我教你听声辨位。”
“听声辨位?”入了红府小半年,陈皮早已脱胎换骨,那时便已有了狷狂之态,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师父你再教我点别的,这个我会。”
河边抓螃蟹要是不防着点,早被其他人踩下去了。
二月红反问:“你会?那你知道明珠几时进的红府,如今已经走到曲溪回廊了吗?”
陈皮一愣,冷淡表情如水化开:“明珠来了?”
“连她脚步声都听不见,这听声辨位看来你也只会了皮毛。”
“......”
“不服气?”
“......”
“那我问你,她现在在哪儿?”
“......”
“蠢,她在水池前没动,考虑该从石阶上过还是绕路走。”
“......”
二月红看他眉眼燥郁,知道他这是怕明珠在水石上滑倒。
“你要能在她进院前听出来,为师下午给你放假。”
陈皮掀起眼皮,“一言为定。”
红府这么大,二月红耳力倒也没好到她一进红府大门就知道,只是借机骗骗这不逊徒,现在距离近,他便侧耳倾听。
明珠没练过武,脚步也不沉重,很轻盈。
他微微摇头,石阶有水也敢单脚跳着过,到底是小孩子,四下无人就悄悄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单脚...双脚......停了,跳,一步,两步,双脚跳......”
二月红字斟句酌,时不时还要停顿一下,非磨得陈皮脸色冷硬、心急如焚才肯开口,徒弟心思直白浅显的可怕,根本不需他这个师父费心煎熬。
最后两个石阶,听声音明珠应该是谨慎迈过了最后一个。
二月红轻挑眉,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陈皮有段时间老想着练轻功,每天都要从水石上折返无数次,最后一个石阶让他踩坏了,能过人底柱也稳,只是左低右高漫了点水上来,下盘不稳的人从上面过容易湿鞋。
“过了水榭。”
“快进院落了。”
“还有......”
陈皮打断:“不到一百米。”
他已经听见了,明珠脚步声和府里其他丫鬟截然不同,况且她的小皮鞋有跟,即便距离稍远也很容易辨认。
“不到五十米。”
“三十米。”
“十步。”
陈皮没再说下去,他已经看见映在房间边缘琉璃花窗上的身影,斜阳入内,如浮光一般轻轻掠过,一窗一景,步步渐近。
二月红语气平静:“下午给你放假,这听声辨位学还是不学?”
陈皮早早等门口一侧,头也没回。
二月红却仿佛已经听见答案,端起茶杯,遮住唇边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