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躺下时,沈湛隔着被子搂着许静婉,睡得极为规矩。黑暗中,他轻叹口气——这般折磨人的日子还需一年多呐……
翌日天刚放亮,两人就起身了。
夫妇俩用过早膳,由着下人手忙脚乱的换装。
沈湛穿一身靛蓝刺绣束腰锦衣,外罩枣红金丝云纹大氅。许静婉上身穿大红牡丹交领短袄,下身是枣红云纹马面裙,外罩一件白狐领淡绿金线绣缠枝披风。
二人到了养心殿外,佟公公见了,眼前就是一亮。他微微弯着腰笑呵呵道:“咱家恭喜二位啦。真真是一对璧人。”
两人连忙躬身还礼。沈湛道:“谢过公公。不知陛下此时是否方便相见?”
“方便,方便。陛下已经等在殿里啦。”佟公公笑吟吟道:“皇后娘娘太子二皇子也都在。”
许静婉心中一惊——二皇子竟然也在。
她悄悄觑了眼沈湛,见他丝毫不紧张,只是点头道:“那就麻烦公公前边带路。”
许静婉一路低着头跟着沈湛进了大殿,二人并排跪下给梁帝、皇后见礼、谢恩。
“平身。”头上传来温和中略带威压的声音。
二人谢过恩刚起身,就听梁帝又道:“给二人新人赐座。”
两人只能再次谢恩。
许静婉坐下后,悄悄觑了眼上首。
龙椅上的梁帝相貌堂堂,远远瞧着有些面善。只是看着精神有些倦怠。
梁帝一左一右坐着皇后和顾贵妃。皇后一脸严肃,不苟言笑。贵妃明艳动人,笑盈盈的,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她又朝四周扫了一眼。对面端坐着太子和太子妃,两人表情淡漠。大皇孙梁宇体弱多病,极少出门。
这正是太子妃的一块心病。她的眼神时而瞟向对面的孩子。
她对面坐着的正是二皇子一家,他们就坐在许静婉两人的上首。二皇子和皇子妃喝着自己面前的茶,皇子妃不时给身边的小男孩一个眼神,让他坐好。
这孩子正是小皇孙梁坤,四五岁的样子,胖乎乎的,活泼好动。
见二皇子转头看过来,许静婉连忙低下头,一下意识向沈湛身边靠了靠,把自己藏在了沈湛身侧。、
还好,二皇不是在对面。
“陛下,您看这两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顾贵妃一副赞赏模样笑道:“还是陛下慧眼如炬,赐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皇后不满地瞥了顾贵妃一眼,微笑道:“正是。若不是陛下仁慈,沈将军这一关呐,过不过得去还真难说呢。”
她压着心中的怒气,强调着皇后的尊贵。这贱人又抢在自己前头说话,越来越不顾及规矩了。
梁帝无奈的闭了闭眼,这两人没有一刻是让他省心的。
他重新看向下面,心情渐渐好起来——还是湛儿这对新人乖巧又养眼。
他笑眯眯道:“当初确是为了救沈将军。不过,朕也是听说你二人彼此有情义,才促成你们的姻缘。”
顿了顿,他又道:“许氏,你莫要辜负了朕的一番心意。日后要用心照料沈爱卿,助他养好身体,你也好早日为……沈家开枝散叶。”
皇后和顾贵妃闻言同时看向梁帝,眼中皆闪过一抹讽刺。
皇后心中冷笑——无媒苟合生下的孽种,将来生下的孩子也只能是野种!
顾贵妃心中愤恨——放着自己活泼可爱的孙子不疼,还惦记这野种生的孩子呢……
许静婉忙起身行礼:“臣女定当牢记陛下教诲。”
沈湛也起身行礼,恭敬道:“臣谢陛下关爱。只是婉婉尚小,臣已答应岳母,两后再要子嗣。”
他不想让婉婉因为孩子背负压力,索性就借机说了出来。
众人皆是一脸惊愕。
岳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也能答应?——答应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里与陛下说了?就算他自己不尴尬,难道就不担心陛下不悦吗?
陛下是有些尴尬。刚才还觉得这家伙乖巧,这不,马上就打脸了。
他咳了两声,瞪着沈湛道:“你小子这也答应了?朕倒不是想管你家事。就是担心哪天你又上了战场,一去几年都回不来。不如趁此时在家,早些生下孩子。”
沈湛尚未回话,戏精顾贵妃已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感动道:“啧啧。沈将军怎不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呢?陛下是想你早日留下子嗣,以防万一……沈家没了后。君心父心啊,我们陛下真真是个仁君。”
沈湛皱眉,看死人一般冷冷看着顾贵妃,道:“谢娘娘关心。臣有陛下洪福相佑,必会子嗣延绵,儿孙绕膝。”
顾贵妃忙起身,跪在殿下请罪:“陛下,沈将军所言极是。方才臣妾甚是感动,一时言语失了分寸。请陛下降罪。”
梁帝面色严肃,静了片刻道:“沈爱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定会是佑我大梁的栋梁之材。贵妃一时语误既非有心,朕便恕你无罪。以后多多注意就是了。”
沈湛双唇紧抿,默不作声。
许静婉悄悄从袖下伸过去手,拉住他紧握的拳头,一点点将小手放进他的拳头中。
见沈湛看过来,她微微一笑。这笑容如同三月的骄阳,瞬间照亮了沈湛阴郁的心情。
也不知刚才陛下又说了什么,就见乾公公端着茶盘走下来。笑眯眯道:“沈将军,既然你二人是来谢恩的,就请为陛下敬茶谢恩吧。”
两人依言接过茶盏,一一向陛下敬献。
梁帝每盏茶都抿了一口,温声道:“行了。你们的茶朕也喝了,总是不能白喝。今日爱卿大婚,朕也表表心意。佟公公,去把东西取来。”
佟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进来时,小太监每人手上都捧着个红漆描金龙的托盘。
他们走到了二人面前站下。
沈湛面前是一柄青铜突棱宝剑。剑身刻着一排错金篆铭文,为“大梁高祖用剑”。剑柄镶嵌着绿松石,底环用红丝绳缠缚,丝绳颜色已经浅淡。
许静婉面前是一个沉香木镶宝石的锦盒。锦盒里铺着云纹黄缎,里面装着鸽子蛋大的东珠。
佟公公的唱喏声刚停,大殿里霎时响起一阵抽气声……
这柄宝剑是大梁开国皇帝打江山时用过的。虽不是大梁的镇国之宝,但是意义非凡。
无论太子还是二皇子,都对它觊觎已久。但是他们心里明白,这宝贝要想得到只能等到自己上位那天。
而今,父皇竟然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沈湛——不是因功赏赐,就只是轻易的赠送。
太子面色涨红,鼻息粗重。他几欲起身,都被太子妃死死拉住了袖子……
二皇子面色苍白,眼神阴沉的盯着沈湛。握着茶杯的手青筋凸起,手指关节发白……
二皇子妃冷冷看着许静婉。
这个贱人竟然又得了父皇的眼,一下得了这么多东珠。这可是外族的贡品啊,这么大的东珠一年也进不到十颗。
“陛下,臣妾有话要说。”皇后突然起身跪在殿下。众人皆是一愣。
“哦?你有什么话要说?”梁帝不悦,皱眉道。
“陛下赏东珠也就罢了,可是这宝剑是祖上所用之物,等同于镇国之宝。怎可赏给他一个外姓将军?而且他未立新功,哪里配得上?”皇后跪在殿下的身体微微颤抖,语气显得有些冲。
看来,她是真被气到了。
梁帝闻言冷笑道:“哦?他不配,那你说谁配啊?”
皇后顿了顿,道:“自然是未来的主君才配得上。”
“呯”的一声,梁帝一拍龙案,道:“怕怎么就配不上!小小就跟着老将军驻守边关,打了无数次胜仗,负伤中毒更是如同家常便饭。使得我大梁现在国泰民安。
你说,他怎么就不配!刚刚你提到未来的主君。怎么,朕是现在的主君,是做不得主吗?”
梁帝的声音冰冷严厉,让人听了仿若坠入冰窖。
“臣妾……不敢……”皇后面色清白,战战兢兢道。
她心中暗暗后悔,还是一时没忍住,冲动了。她心中更是痛恨梁帝——当着晚辈外人的面训斥她,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退下。”梁帝寒声道。
皇后谢恩,屈辱的回了座位。这回,脸上更没了笑容。
梁帝又转身看向沈湛,眉头微皱道:“怎么?朕的赏赐你们不满意?”
沈湛看着宝剑,心思复杂。片刻后他还是接了下来,跪谢了陛下。
许静婉见状也收了礼物,有样学样的跪谢一番。
梁帝捏了捏眉心,疲惫道:“行了。朕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出宫坐上马车,沈湛就见许静婉闷闷不乐的。
他担心道:“婉婉哪里不舒服吗?”
许静婉摇了摇头:“没有。我是想,陛下为何赏我们如此贵重之物?皇后说得有些道理——上次你立功回京,陛下都没这样赏你。这太不正常了。”
沈湛顿了片刻,摸了摸鼻子道:“……大概是,陛下想……让我早日上战场吧。哎,赏都赏了,我们收着就是。婉婉不要纠结了。”
“阿湛,这哪里是赏赐啊。这分明是给我们拉仇恨呢。你是没注意看太子和二皇子,那表情恨不得吃了你。”
“呵,就让他们恨吧。看到最后是谁吃了谁。”沈湛冷笑道。
“说不准,那两人嫉妒之下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