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明日一早出发。我准备晚一些去仓库收拾些东西带上,大师姐不在,行李都得自己准备喽。”
看出何玉有些担心自己,贺石专门说俏皮话逗她,何玉很给面子地笑了几声,然后又低声道:“我这几日会很忙,不能时时看顾你……”
贺石凑到何玉面前,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用半是撒娇的语气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随意跑来几个人就能绑走的小孩子啦,师父都说我进步奇快,就是对上一流高手,也有一战之力,就算打不过,也还能跑嘛。”
何玉最受不了他撒娇,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面上却故作嫌弃道:“知道你厉害,行了吧,还不快去收拾东西,天都要黑了。”
贺石抿唇一笑:“遵命!”
……
第二日一大早,贺石出发的时候,何玉正在忙着做蛋糕,没能上线。
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少年的身形又拔高了一截,站在那匹熟悉的枣红大马旁,已没有那种过分瘦小的感觉,再加上背上重剑相衬,更显得英姿勃勃。
这次下山,贺石没有带任何人,楚峥同意了他的想法。
独自一人更容易隐藏行踪,也能避免像吴锋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虽然这半年来,楚峥和夏鸢已经将庄内的老人新人重新详细调查数次,但也无法确保不会再出第二个叛徒。
毕竟人心难以揣测,也实在易变。
同马厩的庄众的告别后,贺石翻身上马,很快便上了官道,朝着洛州的方向奔去。
这一路上倒是很顺利,只是在午后时,天气突然阴沉,旷野起风,没过一会儿便下起了雨。
贺石一手抓着缰绳,一手将身后背着的斗笠捞起来戴在头上,眯起双眼,浓密纤长的睫毛挡住了迎面砸来的雨点,细细的水流沿着下颌聚集成水滴,还未落下便被风向后吹走。
身下的枣红大马一身柔亮皮毛被雨水打湿,有力的四蹄踏起片片泥泞,一头撞破迷蒙雨幕,奔向北方。
……
临近洛州的官道旁,有一处以茅草和木桩搭建的茶棚,虽样子简陋,但面积不小。
此刻有不少人在此处避雨。
各色打扮的江湖人士三三两两地挤在桌旁,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一边望向棚外越来越大的骤雨,感叹着风雨无情,说来就来。
茶棚掌柜手里提着个冒着热气的大铜壶,挨个桌子转来转去,给客人们添茶。
茶棚最里面的桌边坐了两个披着蓑衣的青年,一男一女,安静不语。
男的脸上带笑,腰上挂了柄弯刀,正翘着二郎腿喝茶,脚尖悠闲地慢慢抖着。
女的则戴着顶锥帽,长长的薄纱被雨水打湿,撩起来半搭在帽檐上,其下露出一张若隐若现的妩媚美人面,引得周围几桌的汉子频频侧目。
男子喝光碗里的茶水,提壶再倒时,发现壶里也空了,便招呼掌柜过来续上。
望着那浑浊茶汤注入壶内,男子朝女子歪了下头:“喝些热茶吧,这天气,还是得当心湿寒入体啊。”
女子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粗瓷碗中浅褐色的汤水:“茶?”
虽只说了一个字,但语气中浓浓的不屑让一旁的掌柜身体僵了一瞬,下一刻他便恢复了正常,脸上的笑容不变:“您慢用。”
然后提着壶来到了另一张桌前开始续茶。
“哎哎哎,你瞧你,说话这么刺耳做什么?”男子笑着抖了抖脚,语调拉的很长,“山野之地,有口热水就不错了,你还指望着能喝上今春新摘的血燕?”
他朝着不远处的掌柜抬了抬下巴,调笑道:“你瞧瞧把人家掌柜的说的,都生气了,实在是对不住啊掌柜的——”
那掌柜的被他的话说得一抖,连忙转身弯腰陪笑:“客官您说的哪里话,这位女侠说的对啊,我这粗茶,确实也不能配叫茶,不过给往来路人解解渴罢了,也是怪我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委屈了诸位大侠。”
“你瞧瞧你瞧瞧,看把他吓得,”男子抬手指了指掌柜,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
掌柜的笑容有些僵硬,茶棚中的其他人也都朝他投以或冰冷或厌恶的目光,但看这两人的打扮以及气质,明显不是什么好惹的,索性也就没人出声。
男子笑了一阵,觉着没什么意思,便慢慢住了声,再次没事人一样喝起茶来。
掌柜站在烧水的炉子前,拿余光瞥一眼那道翘着二郎腿的身影,再望一眼棚外毫无停歇之意的大雨,无声地叹了口气。
“旭珂,喝这么多水,一会儿尿了裤子,可没新的给你换。”
女子双目无神地望着雨幕,嘴里说的话却冰冷犀利。
旭珂瞥她一眼:“有劳魏姑娘操心,总也是用不着你给我洗。”
魏不语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这里可是云州地界,你这张脸大大咧咧地露在空气中,估摸着一会儿就要被楚氏的人找上来一剑捅死。”
时隔一年多,魏不语原本媚意横生的双眸变得冰冷不少,下巴上多了条浅浅的疤痕,虽然五官未变,但整张脸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啊,让他们尽管来好了。”
旭珂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拿手撑着下巴,“江湖四处火起,楚豪侠正忙着满天下救火呢,自己家门口可是顾不上看了,咱们这个啊,就叫灯下黑。”
他话音刚落,就瞧见远处模糊的雨帘中似有一抹红影在快速靠近。
“咦?”
坐在前面的魏不语也看见了那影子,顿了顿,将湿哒哒的薄纱放下,遮住了脸。
迅疾的马蹄声逐渐清晰,茶棚中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来的是一匹高大健壮的枣红骏马,其上是一位戴着斗笠背着重剑的年轻人。
年轻人动作利索地下了马,将马牵到一旁的马桩边拴好,快步走进了茶棚。
他摘下不断滴水的斗笠,露出一张戴着半脸面具的面孔,很是随意地在茶棚内扫了一圈,朝掌柜招了招手。
掌柜小跑过去:“大侠有何吩咐?”
年轻人的声音低沉厚重,略带沙哑:“给我拿块干净布巾,再上壶热茶。”
说罢从怀里抓了把铜钱出来,也不细数,直接塞给掌柜,然后找了张就近的桌子坐下。
他将背上重剑解开放在桌上,两只手慢慢地拧着衣服上的水,不过片刻便打湿了脚下的一片地方。
这张桌旁还坐着两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见此情景,对视一眼,继而转过头默默喝茶,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