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和桃清相对而坐，两个人一言不发，大眼瞪小眼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被李莲花盯得时间久了，桃清有些扛不住了，略低下了头。
李莲花屈指敲击着桌子，不轻不重道：“桃大夫医术高超，且有舍己为人的美好品德，世人该送你一个仁医的称号。”
第一次听到李莲花阴阳怪气的，还怪新鲜，桃清抬眸快速瞥了他一眼，小声道，“我说是意外，你信吗？”
“意外啊？”李莲花说话慢吞吞的，但桃清却觉得浑身发毛，她忍住开口的欲望，听李莲花缓缓道，“是挺意外的，我也觉得很意外。”
谁能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武功心法竟然能够这么契合。这算什么？跟人打架的时候，带上她，还可以当场回气，再跟别人打第二架？
李莲花微微一笑，“方便说一下，你的心法叫什么名字吗？”
桃清摩挲了一下手指，解释道，“我修炼的内功心法叫醉花阴，是师门传下来的心法，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至于为何与先生契合，我却是不知道的。”
桃清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显得特别无辜和单纯，想让他相信自己不是带着什么奇奇怪怪目的故意接近他的。李莲花斜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桃清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不知先生的心法从何而来？”
李莲花淡淡道，“无门无派，心法是自创的。”当年他的性子狂傲，目中无人，只觉得这天下间无人能做他的师父，无人配做他的师父。他所用的不论是心法剑法还是身法，全部都是他自创的。
桃清啊了一声，满脸敬佩地看着他，“先生经脉宽广，丹田如渊，海纳百川，世所罕见。我师傅常说我们师门心法天下无双，我也一直这么觉得，哪怕上次被人打了半死，我也觉得是我修炼不到家，而不是心法不好，但见识到了先生的真气，知道先生的心法是自创的，我才知道，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李莲花虽然现如今武功不济，但过去也是名满江湖的人物，经脉和丹田早就拓宽了，更何况，她的内力也不弱，只是比起全盛时期的李相夷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所以哪怕她全部内力都传给他了，他也能毫不费力地吞下。不对，他们不是在说这个问题，差点被她带了节奏。
李莲花看着他，叹息一声道，“若是因我之故，连累姑娘重伤，我怕是万死难辞其咎。”那个时候，真气若继续送下去，他真怕自己眼一睁，就看到对方吐着血死过去了。
所以，不得不强行打断真气传输，最多受点伤，却不会损伤根基，他有扬州慢在身，总能救她一救的。
桃清抬头看着李莲花，语气幽幽道：“我有分寸，先生却不信我。”她其实也很委屈，李莲花要是不插一手，不强行用真气将她震开，她能将他的伤治好一半。她甚至不会受到内力反噬，还需要他搭救。
虽然内力都传给李莲花之后，她可能会因为过于虚弱而躺上一段时间，但那个不重要，又不会要她的命，她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
系统：【……呵，宿主你自己觉得呢？】
好吧，她是。
有时候为了完成任务，命也可以不要，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嘛，换个身份又是一个好女子，多大点事。
桃清漫不经心地想着，或许是任务者做久了，不像一开始那样，一个积分都恨不得掰成两个来花。对于她这种做了不知道多少任务的人而言，换个身份也不过是一笔积分的事情，久而久之，也就对生命失去了敬畏之心。
桃清虽然低着头，但那种散漫的，毫不在意的态度，却让李莲花肝火旺盛。他自认为如今的自己脾气好，耐性足，可遇到这人之后，就几次三番破大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你所谓的有分寸就是将自己八九成的真气都传给了我，这叫有分寸？”若非他打断她的动作，他毫不怀疑对方会将全部的真气都传给他。
李莲花揉了揉眉心，他有些苦恼，是他们两人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吗？她所谓的有分寸在他看来已经突破了他的底限。
“那又如何？”桃清不以为然道，“很有效，不是吗？先生的内力很强，疗伤效果极佳，我相信先生只要真气充盈，自行疗伤不是很困难。只是先生三经受了重创，故而真气运转不畅，而我可以补足先生的短板，先生真气恢复全盛时期，区区三经之伤，不是手到擒来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中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全部真气都给了他，也填不满他的丹田。
李莲花十分头疼，他觉得自己可能说服不了对方放弃这么干，只能换个方向道：“就算你说的有理，但是，明明可以慢慢来的事情，你为什么一次就恨不得耗费全部内力？”
桃清眨了眨眼，小声道：“我第一次遇见可以吞噬我真气的情况，就想看看先生的极限在哪里，究竟能够吞噬我多少真气。”
李莲花将她的不服气看在眼里，颇为无奈道：“你是不是还想着用真气撑死我？”年少气盛可以理解，但是没有必要。
“绝对没有。”桃清猛地摇头，满脸无辜道，“可能就是一时上了头？”
李莲花呛了一下，咳嗽一声后，缓缓道，“姑娘心法独特，替人疗伤效果极佳，不如……”
桃清半天等不到他的下一句，疑惑道：“不如什么？”
李莲花慢吞吞道：“不如姑娘勤练武功，待武功大成之日，再替我疗伤如何？”他是真的怕了这姑娘，剑走偏锋，行事激进。
桃清啊了一声，浅笑道：“先生倒是信任我，可我却不能让先生将希望寄托于不可估摸的未来。”
为了让自己带伤碰瓷更加合理，桃清的武功目前为止还没有修到大圆满境界，虽然也是江湖一流水准，但比起笛飞声和李相夷差远了。只是自己修炼武功，哪有双修来得快？
可惜，能双修的都是十分亲密的伙伴，绝对信任，毫无保留的那种，她跟李莲花嘛，既不是爱人，也算不上挚友，单纯的病患关系。之前的双修可以推说是意外，以后她再提就不合适。当然若是李莲花主动，她是不介意的。
桃清心中惋惜不已，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我的真气既能补先生不足，自是义不容辞，还望先生莫要推辞。当然，我自量力而行，绝不会盲目冒进。”
李莲花眼神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心中并无多大欣喜，反而更加忧心，他叹了一口气，“那药浴和针灸是不是就不需要了？”
桃清却道，“还是要的，虽然我的真气有助于先生恢复内力，但有药浴和针灸配合，治疗经脉受损的速度会大大提升。”
在李莲花将信将疑的眼神中，她乖觉道，“这次是意外，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有问题，我会调整药方，让先生保持清醒。”
李莲花露齿一笑：“嗯，我自然是相信姑娘的。桃大夫一诺千金，想来是不会食言而肥的。”
桃清眨眨眼，乖巧点头，“当然。”
本来真气反噬需要在床上躺几天的桃清在扬州慢的反哺之下，已经生龙活虎了，感觉马上可以跟笛飞声干一架呢。
百无聊赖之际，她决定利用这闲暇时光挣点银子，毕竟楼里好几种药材用完了，她得挣点钱补充下库存。
于是，她迅速行动起来，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搬到了莲花楼的门前，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摊位。李莲花喜欢将楼拉到街上，这会倒是方便她就地摆摊了。
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壶清茶以及她打发时间用的话本。而在她的身旁，竖着一面布幡，上面写着“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这几个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奇怪的楼，奇怪的人，都很引人注目，可惜，那些好奇的想要借助看病跟她搭话的人都被她高昂的诊金给吓退了。问个诊就五两银子，她怎么不去抢？
小摊位前一个病人也没有，桃清也不在意，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只当自己换了一个地方晒太阳。
李莲花在二楼阳台上睡了一觉醒来，桃清还是他睡之前那个姿势，好似动也未动一下。李莲花看着她的背影，建议道：“那个，或许少收一点诊金会比较好？”
桃清慢悠悠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抬头看向二楼，“我的医术不值五两银子？”
李莲花摇头，“姑娘的医术自然是不止五两银子，只是，大概，也许，可能需要先把名声打出去，让别人知道？”
桃清微笑拒绝他降价的建议，从容道：“有先生在，我想自然会有那识货之人找上门来的。”
李莲花惭愧道：“啊……那个……其实并没有什么人会找我……”他那活死人的神医名头，不信的人远比信的人更多。
桃清当然是不信的，“先生过谦了。”她看向不远处一辆缓缓驶来的马车，“那不就来了吗？”
李莲花也看了过去，那是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马车，它的颜色是深棕色，这种颜色既不张扬又能展现出一种低调的奢华感。车轮和车辕都经过精心打磨，闪烁着淡淡的光泽，车厢的门和窗户都用厚实的木材制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透露出一种古朴而典雅的气息。
驾车的车夫一声吆喝，那马车就稳稳停靠在距离莲花楼五六米远的地方，车帘子掀开，走下一个穿着绿色衣裙的侍女。她腰间配剑，下盘极稳，想来是练过武的女子。
她先是打量了一下桃清身后的两层小楼，然后走到桃清摊子面前，行了一礼，柔声问道：“请问吉祥纹莲花楼楼主，李神医在家吗？”
桃清淡淡道：“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那侍女打量了一眼，却并未多说什么，只道：“我家夫人要见李神医，还望姑娘通传一下。”
桃清蹙眉，打量了她几眼，缓缓道，“你们家有死人？”
侍女一愣，不知她为何这么说，却老实回答道：“没有，是我家夫人有事要请教李神医。”
桃清淡淡道：“既然你们听说过吉祥纹莲花楼的名声，自然也就知道李神医是以活死人出名，通晓阴阳而闻名江湖，他只治死人，活人不救。你家既然没有死人需要他救治，那便请回吧。”
李莲花在楼中听到她的话，十分地汗颜，桃姑娘拒绝人的话为什么这么奇怪，活人他不会治，死人当然也不会治。
那侍女只觉得她在胡说八道，眉心微蹙，语气不快道：“不知姑娘是何人，为何阻挡我们见到李神医？”
桃清淡淡道：“李神医是我的兄长，我的医术不如兄长，他治死人，我呢，专治活人。”
不远处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美艳至极的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唯有眼尾微微的皱纹以及眼中的淡然睿智显露了她与外貌不符的年纪。
“什么死人活人，我们要见李神医，请姑娘通报一下。”那侍女手摸上腰间的剑柄。
“阿玲，退下。”那美丽至极的女人走过来，轻轻的说了一句话，那侍女抚上剑柄的手顿时放下去了，温顺地退到一旁，让那女子上前。
那位夫人坐在桃清对面的椅子上，她对着桃清微微一笑，美丽至极，也温柔至极，带着令人沉醉的风情。
“李大夫既然是李神医的妹妹，想必医术同样高超，既然李神医不治活人，那就劳烦李大夫给我看看。”
桃清看到放在药枕上的玉手，白嫩纤细，保养得极好。她对着那位夫人笑了笑，随即伸出两根手指头搭了上去。
“嗯？”诊脉的结果很令人意外，这女人的脉象不对啊，中毒已深，命不久矣。桃清抬头，仔细打量对方的脸上，尤其是在对方乌黑亮丽的发髻上多停留了一秒。不确定，再看看，“系统，帮我检查一下这人的身体情况。”
【宿主，这人头发掉光了，头上戴的是假发，皮肤也有大面积的溃烂，病因是辐射导致的细胞病变。奇怪，为什么这个时代还有人被辐射所害？】
“多稀奇啊，很多天然矿石上都带着辐射，她可能是做矿石生意的，或者长时间接触了带着辐射的矿石。”
这女人面色红润，美丽异常，谁能想到衣服底下的皮肤都已经开始溃烂。化妆术果然是一门让人分不清真假的邪术。
桃清怜悯地看着她，直言道：“夫人这病，我治不了，请回吧。”若是病变早期，她还有办法保住对方的性命，可惜遇到的时候太晚了，她也无能为力。
话音一落，那位夫人没什么反应，反而是那几个跟随而来的侍从对着她怒目而视，“怎么说话的呢，你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吗？”
桃清翻了一个白眼，我管你们是谁，就是皇帝来了也不行。她说不治就是不治。
那位夫人眉头微蹙，轻轻扫过他们几人，她那几个下属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了，她回头，温温柔柔问桃清道，“那依李大夫看来，我还有多长时间？”
“多则一两年，少则三五个月。夫人若有什么心愿未了，那就趁早去做。”
“如此吗？”那位夫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半晌后她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在李大夫之前，我也看过不少大夫，但那些人看过之后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可能是中毒了，却不知毒物为何，更不用说解毒了，不知李大夫可知晓，我这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桃清淡淡道：“可以说是毒，也可以说不是毒。”她摊开手掌暴露在太阳底下，虚握了一下，“你看这太阳，如今这个时节照在身上，只会觉得温暖，进入夏日后，太阳光晒在身上，却给人带来不适，甚至严重地将人晒死。”
“夫人可知晓，这世上万物都是有光的，珠宝玉石自然也有，大多数都是无害的，但是也有小部分对人体有害，甚至你都不需要触碰到它，但只要跟它长时间相处于同一个空间，不管是人还是活物，都会发生奇怪的畸变。”
“夫人的身边或许就有那样的东西。这种变化需要一个比较长的时间，或许在一开始只是头晕目眩这样的小症状，夫人没有放在心上，等到夫人身体出现更大的问题而去重视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可挽回之际。”
“头晕目眩？”那位夫人喃喃自语，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接触到了不好的东西。不，时间或许更早一些。她心中有了答案。
“多谢李大夫告知。”她站起身，然后弯下腰作了一个揖，才缓缓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