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哥有个外号“浪里白条”。
他打小生活在泠河边,水性极好。
他这次被人排挤,就是想带着队里的小伙伴,搞个同泠河有关的营生。
宋黎喊他来帮忙捞尸,顿时让他茅塞顿开。
这活计,能干!
宋谨央赶到时,他们几人已经下水摸了一回,可惜没摸着,便翻上来吸了口气后,又是一个猛子,深深地扎进湖底。
西利尔和崔好好也赶来了,紧张地盯着湖面看。
借他们搜寻的机会,崔好好终于有机会当面禀报宋谨央。
她将郑笛在湖底发现尸体的事说了一遍,宋谨央瞬间震惊。
自己这庄子从未进过外人,也从未听说有下人失踪,怎的会突然出现尸首?
湖心亭上传来阵阵丝竹声,还有女子的笑声。
众人玩闹得兴起,估计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回来。
宋黎也听到了声音,眸色暗了暗,抬头看了看天色,必须加快步伐,迟则生变。
当岁哥第二次浮上来时,宋黎出声提醒。
岁哥点了点头,深吸口气,第三次沉了下去。
很快,几人浮了上来,岁哥冲宋黎比了个手势。
宋黎松了口气,轻声告诉宋谨央。
“娘,他们找到了!”
岁哥几个抬了具尸首上岸,宋黎一看,大惊失色。
“是,李先生!!!”
他想起李先生赠书时的干脆,认错时的诚恳,双目顿时泛起热潮,声音当场就哽咽了。
前不久还生机勃勃的小老头,突然失踪,就此天人永隔,怎不叫他心伤?
李先生在水里泡得发白,整个身子膨胀得变了形。
若非熟识他的人,根本认不出人来。
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了白的长袍。
暗处还打着不少补丁。
在湖水的浸泡下,补丁处破损,露出里衣。
想到李先生一世清名,落得如此下场,宋谨央的眼睛泛起了红潮。
西利尔见惯生死,倒还好。
崔好好性子再野,到底是闺中女子,脸色肉眼可见地泛了白,悄悄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黎儿,报官吧!”
宋黎点了点头,嘱咐小厮跑一趟顺天府。
岁哥几个正打算合力将尸首搬离湖边,免得惊吓众人。
谁知刚刚动手,就被人厉声喝止。
“慢着,不许动!谁破坏罪证,等同凶手!”
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冰冷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兴奋。
宋谨央朝着声音方向看去,顺天府通判袁杰,带着大批人马,如入无人之境,直闯了进来。
身后,跟着庄头,看到宋谨央便低头行礼。
“夫人,庄子上出了人命官司,奴才是庄头,难辞其咎,便自作主张将袁大人领了进来。
还望夫人恕罪!”
庄头说得恭敬,但语气里飘着一缕不易察觉的轻蔑。
像是在说,他是庄头,放谁进来,还不是他说了算。
“放肆!你一个奴才,竟敢这么说话?”
崔好好不买账,直接怼了回去。
庄头恭敬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冲着地面的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抹冷笑。
宋谨央拦下崔好好。
“好好,去看看你祖母!她歇晌可起了?”
首辅夫人隋氏来了没多久,便觉着身子不适,九公主主动请缨,送她去客院歇息。
在宋谨央的催促下,崔好好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瞪袁杰一眼,警告他别太过分。
袁氏来到尸首旁,围着绕了一圈,沉着脸蹲下身子,提起尸首边上的一截断绳。
“这是怎么回事?谁动过尸首上的绳子?”
岁哥立刻上前解释。
“大人,咱们抬尸时,尸首身上绑着块巨石,只得切断绳索,弃了大石,才好搬动……”
“胡闹?谁让你们乱动的?我说过了,毁坏罪证,等同于凶手!!!来啊,将他们几个押回顺天府。”
岁哥等人立刻变了脸色。
宋黎赶紧上前,抱拳一礼。
“袁大人,尸首是我让他们捞的,你若怀疑,不如直接绑了我吧。”
袁杰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宋黎。
“我当是谁啊,原来是礼部吏目啊?你怎的不在衙门当差,跑这里来捞尸了?难不成,你有官不做,想改行做捞尸人了?”
宋黎无视他的嘲讽,仍恭敬地解释。
“我请了假,今日陪娘在端园举办画赛。”
“画赛?哈哈……”
袁杰夸张地大笑起来。
“一口一个娘,果然会做人!谁都没有你命好,认个义母,从此平步青云。”
袁杰笑得猥琐,连带着他带来的兵卒也哈哈大笑起来。
湖心亭上的人被笑声吓住,丝竹声戛然而止。
不知谁嚷了一句。
“不好了,死人了,庄子上淹死人了!”
湖心亭上的夫人、姑娘顿时吓得面无人色,高声尖叫起来。
叫着叫着,声音戛然而止,“咚咚咚”瞬间被吓晕。
场面顿时乱了。
宋谨央几步上前,拦在袁杰跟前。
袁杰眸光一缩,宋谨央身上的强大气场,压得他呼吸一滞。
为了掩盖内心的虚弱,他暴厉出声。
“站住,案发重地,闲人免入。”
宋谨央根本不搭理他,直直走到他面前,凝着眉直视他,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放过,直瞧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打心底里生发出冷意。
正当他接近崩溃边缘时,只听宋谨央缓缓开口。
“既然大人有令,黎儿,你便随袁大人走一遭吧。”
“是!”
西利尔气极,没好气地质问宋谨央。
“夫人,您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宋谨央头也不回地往暖阁走去。
“你是客人,我可管不到你头上!”
明明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逗乐了西利尔。
行,行,行,利用我是吧?
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鞭子抽向袁杰。
袁杰大惊,急得向后退去。
岂料身后就是湖水,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跌入湖里,刹那间变成落汤鸡。
西利尔收了鞭子,站在岸上哈哈大笑。
“我的男人也敢动?当真瞎了你的狗眼。”
远处,宋谨央的脚步微微一顿。
西利尔更乐了。
叫你利用我,那我就拿你儿子出气。
哼!
宋黎跟着兵卒走了。
同时,抬走了李先生的尸首。
袁杰湿着一身衣衫,冷着脸大手一挥,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
庄头目送着他们离去,慢慢地关上了门。
门外,本该离开的袁杰,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来到庄子低矮的墙根处,低低地下令“进”,转眼间兵卒跳过矮墙,重新进入端园。
邹氏眼见人进来了,笑着迎上去。
“官爷,歇脚的地方安排好了,请跟小妇人走。”
来到一处偏僻的破园子,邹氏正打算告辞,却被袁杰叫住。
“把外裳脱下来。”
邹氏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嗵”的一声跪下,不断磕头讨饶。
“官爷,小妇人年老色衰,经不起折腾!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妇人吧。”
袁杰气得险些吐血。
“没看见我衣衫湿了,赶紧脱下来,立刻滚。”
“哦,哦,是小妇人的错,小妇人以为……”
邹氏再不敢说话,三下五除二脱下外衫,直接递到袁杰手上,赶紧开溜。
“还有里衣。”
袁杰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扔了过去。
邹氏吓得险些晕过去,咬着牙脱下里衣,赶紧拾起地上的湿衣服披上。
披上的一瞬间,冷得打了个寒颤。
再不敢多留一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袁杰披上邹氏的衣衫,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自我安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要能替姐姐、姐夫报仇,别说穿女衫,便是吃屎,他也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