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聚集,空气愈发沉闷浑浊。
男人抱紧孩子,欲带妻儿远离。
一个布娃娃不慎从怀中掉落。
清清心中酸胀,却还是低头去捡。
“里面不是棉花?”
一股冷冷幽香传来,她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哈哈,好一个装模作样!”
刺耳大笑突兀响起,锦衣男面带讥讽,满是轻蔑。
“故弄玄虚,拿个布娃娃能看出什么病来?”
身旁的小厮也跟着起哄,尖着嗓子叫嚷着。
“对对对,骗子而已,赶紧滚吧!”
清清脸颊渐渐涨红,眼神不自觉游离。
她从前遇到最难缠的,不过周元宝之流。
虽不是好人,却也没有故意刁难过她。
离开永川后,江景深一路相伴左右。
他行事周全,事事无需她费心。
如今连番受人攻击,纵使心性坚毅,也难免一时茫然。
行医者,须臾不可失其定心。
否则纵是微恙小疾,亦如雾里看花。
周遭的嘲讽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清清心神摇曳,混沌中,江景深的脸赫然映现。
那清冷如霜的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可闻。
你如果承受不住,就趁早断了念头!
当日之语,字字如锤,句句如钟。
清清缓缓闭上眼,任由纷扰轰鸣。
于她而言,这条路从未平坦过。
祖父去世,无人再指点迷津;
父母反对,坚持的缘由却不能说出口;
千里迢迢而来,屡屡险象环生。
临近终点,却又求见无门。
苦苦支撑至此,难道因为三言两语,就要放弃吗?
片刻之后,清清再度睁开眼睛。
一双眸子犹如秋日晴空,万里无云。
她心如石,绝不言悔。
那些无法让她屈服的,只会让她变得更加强大。
“兰儿喜欢,就缝在了娃娃里,给她带着玩。”
那对夫妇不愿见清清受辱,为她争辩几句后才答道。
清清听后,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
“瞧瞧,可是这花?”
微皱的纸上,浅蓝花朵栩栩如生。
男人微微一愣,旋即点头确认。
清清面色骤变,不假思索,将娃娃掷出。
那布娃娃恰好落入了泥坑,逐渐被污水浸润。
“姑娘,你……你怎能如此?”
男人惊愕之余,不由带了几分怒意。
周围指责声也纷纷大了起来。
“这小姑娘也太蛮横了!”
“还说是大夫,我看就是个骗子。”
清清置若罔闻,只凝视着那对夫妇。
“此花名为‘凝露’,本身无毒,但会诱发蜜合果性变。”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锦衣男嗤笑一声,冷冷道。
“我学医近二十载,遍览古今典籍,从未见过此等记录。”
夫妇二人听后,不禁面露迟疑。
“蜜合果和凝露花表面上看并无相冲。”
清清眸光坚定,字字铿锵。
“但两者相遇,会生成难以察觉的慢性寒毒。”
夫妇二人细细回忆,似乎正是在做了这布娃娃后,女儿才渐渐染病。
“哼,你说是便是?”
锦衣男却依旧不信,冷笑道。
“你且说说,此方出自哪本药学经典?”
清清一改先前无措,眉眼间尽显从容。
“万物百草,千变万化,难道事事都会记录在册?”
她声音依旧清甜,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信服。
“纵是华佗在世,也必有不曾见过的病症和药物。”
蜜合果之冷,源于幽泉;
凝露花之凉,源于寒风。
风起泉凝,寒上加寒。
便如回春丹与凝血草,大枯藤和白花叶,皆不可共用。
昔日,清清也只知熟记家传医书。
而自研习《百草集》后,她却有了全新领悟。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唯有深谙药理,举一反三,方能不拘泥于前人经验,自成一家之言。
锦衣男刚要张口反驳,却见清清已经转身。
“只要吐尽腹中残留,再用金银花水擦洗,静养数日后,便能复原。”
清清年岁尚小,容貌又稚嫩可爱。
但此刻她双眸明亮,仿若璀璨星河。
“姑娘,兰儿的性命,就拜托你了。”
男人率先点了点头。
妇人虽未言语,眼中却也流露出希望。
苦等下去,迎接女儿的只有无尽折磨。
与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
清清解下银针,却发觉此地拥挤,难以施展。
围观者非但无人援手,恨不得凑得更近,只为看出好戏。
“呵,白痴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正当清清为难之际,身后棺材铺中走出一青年。
他眼神犀利,语带嘲弄。
“你们这群人,倒是比我这卖棺材的,还巴望看见死人。”
言罢,他随手抄起一瓢冷水,泼向人群。
冬日凉水刺骨,加上众人深觉棺材铺晦气,纷纷惊呼躲避,瞬间腾出一块空地。
青年见状,随手一掷。
一张草席就这样铺在了清清面前。
“这,这草席......”
男人紧搂怀中女儿,语气有些迟疑。
“怎么,嫌弃啊?”
棺材铺老板挑了挑眉,冷笑一声。
“爱用不用。”
说罢,他转过身,砰一声关上了店门。
清清除了个背影,其他什么都没看到。
裹死人的草席拿来垫底。
这人可真是够个性的。
恍神不过一瞬,她思绪重新聚集在小女孩身上。
男人低头望见女儿难受,心中再无半点犹豫。
女孩伏在草席上,想去挠那红斑,手上却又无力。
清清眉头微蹙,指尖轻拈,一下便扎在她内关穴上。
银针微颤,不过片刻,女孩儿便一阵干呕。
夫妇二人见状,又是期待又是心疼。
清清毫不迟疑,再次出手,直刺足三里穴。
终于,女孩“哇”地一声,污秽吐了一地。
清清也不在意,取出手帕拭去女孩嘴角残余。
她眼神专注,动作温柔至极。
不多时,女孩脸上酡红便褪了下去。
伸手一触,温度已然如常。
与此同时,女孩儿也停下了抓挠的动作。
多日来的折磨让她吃不下,睡不好。
如今骤然轻松,她只觉眼皮沉重,很快就睡了过去。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爆发出一阵欢呼。
原先指责清清的人,又纷纷将枪口对准了锦衣男。
“学医二十年,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技不如人,还瞎嚷嚷。”
锦衣男面色大变,难堪溢于言表。
他冷哼一声,随即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倒不是瞎折腾。”
林逸望向窗外,撇了撇嘴。
“她来这里,也是为了求见你吧?”
身后传来斟水声,宛如溪流潺潺,清新雅致。
只见一身着灰袍,气质儒雅的中年人手持茶壶,缓缓举杯。
此人正是名动天下的柳慕白。
见清清席地而坐,开始给别人诊脉,林逸转过头,似笑非笑。
“你不去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