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任是布政使司的从七品都事,虽说也是一位“大官”,但在整个江南道官僚体系来说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边缘人。
张任本是姑苏张氏的旁系子弟,以往是个地地道道纨绔子弟,后来靠着家族里的蒙荫在这姑苏谋得一官半职,几乎就是当甩手掌柜,平日里最喜欢的还是逛逛勾栏斗斗鸡。
顾亦之所以会盯上他,是因为他是王行简在这江南地界结交的权贵子弟,两日时常相伴勾栏听曲,斗鸡遛狗。
虽说顾亦现在不管朝堂之事了,但如今身在此地,也难免想看看这件事是个什么发展,看看如今的天下变成了怎样一锅粥,而从王行简入手,是最为合适的。
“半点朱红万人尝~哥哥夜夜来当新郎~”
吊儿郎当的走在路上,张任嘴里时不时哼着露骨的小曲,对过往的女子投去调戏的眼神。
“嘿嘿嘿,少爷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跟在他旁边的扈从嘿嘿笑道。
张任白了他一眼,说道:“少爷我憋了两天了,难得出来释放一下,不得高高兴兴的?”
随后他又摇头叹气,“可惜咯,只能来这勾栏尝些庸脂俗粉。”
如今当了官,他收敛许多了,只去逛逛勾栏,放在以往,路上的哪个女子若是被他看上了,当天晚上就会有人去那女子家中请她上门做客。
穿过热闹繁华的街市,张任两人进入人烟稀少的区域,这片都是达官显贵住的地方,外人一般不会进来,因此十分静谧。
“张狗啊,你说少爷我要是不当这劳什子官该有多潇洒啊,以往夜踹寡妇门,那日子才当得上是有滋有味。”
“如今披了这身官皮,做点事都要遮遮掩掩的,咱们家里边又不缺钱不缺人的,真不知道那些老头让我当官作甚。”
“说起来好久没见到王兄了,还是他懂我,有这么一个有共同喜好的朋友还是不错的,就是他胆子小了些。”
“听说最近他爹被抓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时间出来玩,没他陪着倒少了些乐趣,还怪想他的。”
走在前面的张任一摇一晃,嘴里自顾自的说着话,完全没有注意后面走着的张狗。
“张狗,张狗?本少爷跟你说话的,你他娘的聋了?”
唠叨了半晌的张任没有听到张狗的回话,拧着眉头骂骂咧咧。
“不是,我说你.....”
张任还是没有听到回话,骂骂咧咧的扭头往后看去,嘴里的话刚喷到一半,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耳边流水声不断,风刮得衣服猎猎作响,张任悠悠转醒,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什么情况?”
他试图活动身体,却发现全身都毫无知觉,动弹不了半分,眼前漆黑一片,似乎是自己被什么东西套住脑袋了。
“醒了?”
一道男声在一旁响起。
“你是谁!”
张任惊叫出声,试图让身体动起来,却毫无反应,仿佛头以下的身体都消失了一样,只有脑袋能活动。
“别白白费力了。”
那道声音继续说道。
张任虽是纨绔子弟,但也不是草包,短暂的惊慌过后也是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是被绑架了。
顾亦正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拿着酒葫在饮着酒,看着被他打晕后绑来的张任。
张任平复了一下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但还是有些颤抖的开口道:“这位兄台,你是谋财还是害命?”
“我若谋财如何,害命又如何?你现在在我手上,怎么样不都是我说了算?”顾亦轻笑出声。
本来还有些慌的张任听到顾亦这句话后,莫名的心安了许多,他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兄台想问点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哦?”顾亦有些诧异,这家伙不笨呐。
张任继续说道:“在下虽愚钝,但听兄台的话咱们似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若谋财应是直接索要赎金,若是害命的话,不会把我绑来的,应是直接动手了。我斗胆猜测,兄台应该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或知道什么。”
听完张任的话,顾亦也不禁微微点头,果然,这些大家族里的子弟都不是蠢人。
顾亦说道:“还挺聪明,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闻言张任悄悄的松了口气,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放松了,他猜对了,对方只是想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他开口道:“兄台有何事,但说无妨。”
顾亦没急着问话,而是说道:“风很大吧?”
虽然不清楚顾亦说的是什么意思,张任还是点了点头,“很大。”
顾亦继续说道:“听见周围的水声了吗。”
张任仍然一头雾水,“听见了。”
“你身前是一个断崖,旁边就是断崖流水,若是接下来有半点假话,你就等着从这落下去吧。”顾亦淡淡开口。
脑袋被蒙住的张任心头一跳,感受着周围吹着的风和耳边的水流声,他的脑袋里浮现出自己此刻待着的场景。
一处离地几十甚至百丈高的断崖上,自己就躺在崖边,只要稍微有所动作,就会跌入那万丈深渊,想到此处,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想往后挪去,但却感受不到身体,整个人被莫名的恐惧包裹着。
张任牙齿打颤,有些结巴的开口,“兄,兄台,这,这不至于吧。”
“我问,你答。”顾亦的声音压低,骤然变得冰冷。
张任一个激灵,“你说,你说。”
见他老实了,顾亦开口问道:“王行简可认识?”
张任不再耍花花肠子,老老实实的回道:“认识。”
“关系如何?”
“还,还行。”张任听到问的是王行简,回答过后不由得多问了一嘴,“兄台,你和王兄.....王行简有仇?”
“不该问的别问,他为人如何。”
“他和我一样,都是个有爱心的人,我们经常一起救济失足少女的。”
顾亦摇摇头,走到张任身边,像拎小鸡似的一把给他提了起来,“你还挺讲义气。”
顾亦提着他的手微微晃动,“不过我看你也是真想下去了。”
“别别别!”张任急得大叫,“他就是个人渣,色胚,混账!经常当街强抢民女,夜踹寡妇门,好赌成性!要不是他爹是布政使,早就死八百遍了!”
“对了!他还是个不孝子,听说他和他爹关系不好,每次见面就吵架,一吵架他就跑出来和我们一群人喝酒!他奶奶的!每次去勾栏喝酒他都只要清倌人,尽留些残花败柳给我们!”
“兄台!我早就看他不爽了,你若是真跟他有仇我可以帮你啊!”
被顾亦提溜在半空,张任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已经恨死王行简,都快把他底裤给扒了出来。
你他娘的报仇找他去啊,找我是几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