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上的人群还在聚集。
雪越来越大,人人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极力抵抗着外面的风雪,后面排队的人时间久了,雪堆积在头上肩膀上如同一尊雕像。
一夜过去了,黎明的清白从天际线露出一点点。
阿诺德也到了人群聚集的区域,帮助维护秩序。
士兵们不断地给排队的人群发送食物和热水。
没有通过的人群旁边的骚动声越来越大,上百部装甲车形成的隔离区域切割着人群,防止大规模聚集踩踏。
如果发现感染者,每一片人群只有几千人,也无法对政府军基地形成有效攻击,。
阿诺德顶着红着眼睛,只休息了两个小时,就从急救室到了难民营中间的区域。
之海在急救室呆着觉得气氛的太压抑,自己也帮不到什么忙。
她找阿塞尔借了大衣,裹在身上,跟随士兵一起,给经过验核关卡关的老弱妇孺一些热水食物,和简单的冻伤救治。
一刻不停地忙着,只有这样,之海才会分散注意力,她那不停的流泪的脸已经肿成一个猪头,眼皮像两块压在脸上,苍白又浮肿。
“阿诺德先生!请救救他们。”
“陆之行先生。”
郭启和艾伦也早早起来,也加入了请求的队伍。
大约是知道哭喊是没有的,外面排队的队伍格外沉默。
每个人都尽力保存着自己的最后一点体力,忍耐着,带着最后一点希望。
对比起来,之海觉得自己哭了一晚上,真的太软弱了。
她没有资格这样无所事事,她要坚强起来,吉光如果真的可以醒来,她要以一个高高兴兴的面貌迎接他。
可是,最后还是出事了。
有几个纯血人类躲在飞行器里吹着温暖的空调,不紧不慢地排队,他们带了卫星通信设备,无聊接通网络以后,她们还是不幸感染了。
似乎虚拟病毒感染开始进化,这几个人手里准备防身的武器设备,开始攻击阿诺德所在的缓冲区域。
那几个神志混乱的被感染者,喉咙间发出一丝嘶哑混乱的喉声,面色绝望扭曲,眼睛瞳孔突然放大,又突然缩小毫无规律,眼珠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整个充血爆裂。
一时之间政府军门口短暂失守,有几个人就想往里冲,人群看到关卡混乱,都想浑水摸鱼冲进去。
局面,乱了。
孩童的哭声嘈杂声踩踏声融成一团乱麻。
声音越来越近,看起来温柔恬静的幼儿园老师拿着一柄餐刀,她提起一个小女孩,戳着她柔嫩的脖子要求进入禁区。
她脸上被激光武器射击得焦黑一片,蔌蔌往下飘散焦黑的粉末。
她仿佛没有痛感,喉咙发出呼噜噜含混不清的声音,摇摇晃晃,往前走着。
孩子们被吓到,尖叫哭喊着往四处散乱,年轻的士兵们不忍对着孩童开枪震慑,局面更乱了。
一个黑色身影猝然迎上去,幽灵一般快速移动。
黑影穿了一件黑色帽衫,没有拿武器,他膝盖猛烈撞上老师的后背。
他左手扼向拿着餐刀的手,右手抢过孩子,一把扔到旁边的小战士手里。
老师整个身体反转扭曲过来,对着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她下半身却整个扭曲180度。
旁边装甲车的士兵们早就抬起武器,瞄准目标,却又不敢贸然射击。
眼看混乱无法控制,陆之行打算把混乱的中心直接发射小型激光武器。
他打开对讲机。
“等等!”之海认出那个身影是吉光光。
“陆先生!那是吉光!”
她瞳孔震颤,端着消毒药水的手,僵硬无比。
“还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诺德从轮椅颤颤巍巍站起来上前拉住陆之行,
“也许,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真正混乱的就那么几十人,一起解决不就行了吗?”阿塞尔也跟着熬夜了,他双眼充血。
阿诺德手虽然紧紧拉着陆之行,但是他却看着之海。
之海目光颌阿诺德对上,她开口:
“余下还在等待的人群,我们可以把他们放到山体隧道那边吗?
政府军和城防营中间的山体隧道!那边通道绝对密封,地下也不算太冷。
我们可以慢慢安置,慢慢来。
再这样下去,就算炸了这些,剩下的人也坚持不了太久,他们也得冻伤冻死!”
之海想起来了之前她坐阿塞尔的飞行器去到城防营的那段路。
“似乎不也不是不行……”
阿塞尔和阿诺德陆之行对视了一眼,“也许是个权宜之计。”
这边还在犹豫的瞬间,那边的吉光,已经把声嘶力竭的女老师控制住。
她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她紧紧咬住吉光的胳膊。
吉光忍耐片刻,用力把手臂扯开,女人喷出一口血,顺着下巴滴到雪地上,触目惊心,血腥顿时四散而出。
雪地冰凉刺骨,她挣扎着,面孔模糊,眼神涣散,身体扭曲变形。
片刻,她静静躺在了雪地里。
周围的人们停止尖叫逃逸,形成一个大圈,绝望呼喊声渐渐平息。
缓慢恢复了队伍形状,后面的几万人进入的速度大大加快。
人们恢复了沉默。
装甲车和政府军飞行器变化了队形,一百人一组,自愿检查的排一队,不愿意等待的,可以不需要检查,直接去到地下隧道,等待进一步安排。
这么折腾到中午,队伍终于安排顺利,外面的人群所剩无几。
吉光一直没有退回休息,一直在人群里目光如炬,寻找着危险人物,提前制止,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之海只能远远的看到吉光站在高处的黑色身影。
他时不时飞跃到人群里穿梭,接着回来在高处像一座黑色的雕塑,静静看着众生。
只是,之海觉得他目光扫过自己的时候,他并不认识自己了,他好陌生。
伤员太多了,多到把之海后来挤到基地深处,她根本无法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
之海确实也顾不上吃饭喝水休息,手里一直没有停,她心乱如麻。
“真的是吉光吗?
他……回来了他的身体了吗?”
之海想过去确认,她又胆怯。
手里一直忙碌着。
急救室和隧道里的哭喊声,不断的被感染者在发疯,无法控制自己。
政府军士兵精疲力竭,那些声音如波涛一般向之海的耳朵涌过来。
这不是沉睡者的那些断臂残肢,毫无意义的攀附撕咬。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之海感觉头晕目眩,胸口发紧恶心想吐,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像一把铁锤重重锤击她的胸腔。
她,晕过去。
吉光根据阿诺德的指示,把之海抱到建筑高层的一个单独房间,只剩半截身体的亚当也跟在后面爬过去了。
房间很洁净,还有几件男性的衣服,不知道是哪位军官的,感觉很久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这里似乎和下面血腥厮杀不是一个世界,这里洁净冰冷。
之海没多久就醒来。
“吉光呢?
那个愿意靠在我肩膀上看窗外的吉光呢?”
之海抱着亚当陈旧不太柔软的肩膀,他的金属骨架好硬。
亚当真正美丽天真的蓝色眼睛,似乎在极力思索这个问题。可是他回答不了。
他的系统告诉他,当不能回答一个人的问题的时候,可以安静陪伴她。
敲门声响起,亚当去开了门。
吉光的身影在黑暗中慢慢出现。
“……”沉
默在他们两个人中间蔓延。
亚当把门轻轻关上,他等在了门口。
“很遗憾,女士,你的吉光可能在脑死亡的那一刻它崩溃了,我现在会记得你和他的一些相处细节。
但是,对于我来说和看一场电影没有区别,我记得,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我。”
之海全身一僵,回头挤出一个微笑。
”之前那些你真的还记得?”
吉光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之海的脸:“是的,记得。”
之海跳起来冲向住吉光,她和往常一样抱住他温暖的身体。
吉光任由她抱住,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静静地把眼前的银发女孩推开。
仿佛推开的是一个陌生人。
“准确地说,我不是吉光,也不是曾经那只人形宠物。
我不爱吃鸡肉,我也……我也不怕水。
当然,你愿意,你仍然这么这么叫我,发音没有区别。”
吉光的谈吐清晰,言辞恳切,动作沉稳,年轻的眼睛里,他的神态是过尽千帆的沧桑。
他没有回避着她,但是也无其他更多情感。
“光……”
之海举起的手臂颓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