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平静地挂在天上，这个世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在常识中，夜间的水洼就是带有鲜血色调的，还有那些阴暗角落，总是飘荡着让人不安的轮廓。
直到一朵乌云飘过廷根上空，这种焦灼如烈日的红色才稍微减轻，天地间回到纯真的漆黑之中。
莉雅感到一阵“清凉”，那是她的灵性在感叹劫后余生。
这会儿还是深夜，万籁俱寂，她仰面躺在地板上，左腿叠在最下方，感到有些酸麻。
今天洛里安离开后，她很快就陷入了“聆听”的状态，海量的知识闯入大脑，差点让她疯掉。
“这次的反应似乎格外强烈……是因为隐者之书藏在这座城市里吗？”
莉雅按住像蚯蚓一样不安躁动的血管，从沾满冷意的地毯上坐了起来。
她手边洒落着破碎的杯子，红茶的痕迹大团大团地扩散着，形成一个奇特的图案。莉雅用指尖夹起玻璃碎片，将它们逐一摆在干净的地毯上。
然后莉雅用指尖将它们轻轻碾碎了，晶莹的玻璃像沙砾一样瓦解，化成许多星光环绕着她的手背，于天上的群星位置隐隐对应。
“向我显示隐者之书的位置。”
莉雅低语着，五指一掐，那些星光顿时飞舞起来，试图捏成一张地图，但它们刚刚汇聚出廷根的大概轮廓，便支撑不住垮塌开来。
“……”
“果然序列五的占星术还不足以推算出隐者之书的位置，还是得用更朴实一点的手段做调查。”
莉雅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将玻璃碎屑都扫进垃圾堆里。沉思之中，洛里安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比起墨丘利，那家伙虽然没有爵位，但影响力和活跃程度都更高，而且还有值夜者的关系……可以当作在廷根的盟友。”
莉雅起身整理衣物，心中有了主意：“嗯，但得先考察一下他的人品。”
耶德宅邸。
洛里安坐在书桌前，面对着镶嵌木纹的窗户和广阔的夜空。严格来说，这次是他第一次接触黑夜教会的高层，但塞西玛看起来对他并没有特别之处。
非要说的话，反而有点戒备心理。
“也就是说塞西玛为代表的教会高层未必清楚我是女神的眷者，女神也未必希望他们知晓这一信息。”
洛里安相信并不是所有的眷者都会在正神教会中供职，像自己这样的野生眷者也不少。七神并不会把所有筹码都放在正神教会上，祂们偶尔会向外投资，寻找有天赋的潜力股。双方要是偶有纠葛，祂们甚至可能出面调停。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摆在面前——塞西玛希望把廷根市内的秘祈人和窥密人非凡者都翻出来检查一遍，而前两天他就遇到了莉雅，这里面要说全是巧合，他实在无法相信。
“不管怎么样，先把莉雅的身份确定了，再决定要不要将她上交出去。”
洛里安叹了口气，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羽毛笔，再从抽屉里拿出精心准备过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撰写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廷根已经彻底进入寒冬时节，花园里的草叶挂上了许多薄霜。冷风从约克山上吹拂而下，把几片黄叶吹到了书房的窗台上。
洛里安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边放着一杯正在冒热气的茶水，厨师把早餐放下，行礼后离开了。
“等您用完早餐，我就把墨丘利子爵他们请进来。”梅女士往红茶里加了些糖，搅了搅。
“直接让他们上来吧。”
洛里安看了眼桌上的书籍，将身前的抽屉合拢，挂上锁。
片刻后，为了“商议生意”，墨丘利子爵带着他的助理进了书房。他的助理是一位年轻的女士，黑头发，手臂里夹着一本褐皮书籍。
“莉雅女士？”洛里安有点诧异地看着她。
“你好，洛里安先生。”莉雅嘴角含笑，把门合上。
“最近风声很紧，我的住宅被值夜者盯上了，只能让莉雅女士装扮成助理来见你。”
墨丘利在清晨的寒风中发抖：“我想城郊的庄园很快也不安全了，值夜者早晚会找上门，他们会把爱丽丝当成怪物，不允许她继续存活下去……”
虽然很想直接告诉墨丘利，他的宝贝女儿本来就是一个怪物，而且是放出去后危害巨大的吸血鬼。
但鉴于墨丘利已经一幅风烛残年的模样，洛里安还是闭上了嘴。
“莉雅小姐只是序列八，她自己的安危也没有保障。值夜者要是发现了她，同样很麻烦啊……”
墨丘利说着，洛里安有点异样地瞥了莉雅一眼。
（序列八……墨丘利对自己雇佣的学者了解并不多啊。）
他想着，微笑道：“我相信莉雅女士没那么容易被值夜者抓住的。值夜者不会无缘无故抓捕普通非凡者——除非他们真的找到了你的那座庄园。”
“那就需要洛里安先生多帮助了。我对廷根的情况并不熟悉，如果没有本地的朋友帮忙，会很头疼的。”
莉雅笑着，顺着话说道：
“我懂得一些机械制造与蒸汽工艺，可以的话，你可以聘请我为工程师，在工厂内给我留一间办公室就行。”
“没问题，我让人替你办理手续。”洛里安答应得爽快。
正好最近两家工厂都在重新招聘，引入一个新的工程师也很合理。而莉雅作为窥密人途径的中高序列非凡者，适应这份工作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将她置于工厂范围内也正方便洛里安观察她，要是发现不对可以随时报告给值夜者。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两天后我们可以在工厂的实验室内再次见面。”莉雅微笑着说：“到时候我的治疗计划大概也拟定好了，希望洛里安先生能配合我对墨丘利子爵的灵性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呵呵，我的健康不重要，问题是得保证你和爱丽丝的安全。”墨丘利抹着额头，汗涔涔地说道。
“您的性命确实不重要，但爱丽丝需要你活着。”莉雅轻轻敲着桌面，眼神中泛着不可知的光彩：“就这么说定了？”
她看的是洛里安，好像压根没把墨丘利的话放在心上。
“我会让人把实验室准备好，然后准时到场的。”
“很好。”莉雅很满意地说道。
就在当天晚上。洛里安喝了入睡前的牛奶，正准备躺下，突然心中有所感悟，抬头望向窗户外的方向。
他感觉到有一股冷风从庭院之中飘过，掀起了窗户上的帘子，悄然钻进了书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