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以前,朝阳照射在奉集堡,又是明媚的新一天。
然而候世禄越来越担忧,尤其是曹文诏出门侦察回来后。
“后金大部队撤走了?”
“是,德格类的帅旗也不见了”
“会不会是引诱我们出战”
“属下也怀疑,故意冲杀了一阵,杀了两个白牙喇,建奴都没前来纠缠”
后金最重武勇,当面击杀其勇士,竟不上来报复,这种打击士气的事,很不正常。
“报!沈阳来人了!”
传令兵冲了进来。
一队明军人马正在后金骑兵的堵截之下,朝着奉集堡冲来。
然而,后金人明显骑术更高一筹,已经咬上了明军的队伍。
就像是剥洋葱,明军的人马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快,打开寨门,迎接友军”
吊桥还没放到地上,曹文诏骑上那匹大黑马,就已经凌空越过壕沟
他身后一干骑士紧紧跟随。
然而,来不及了,最后一个明人勇士,也中了后金人一刀。
“明人巴图鲁!”
后金人这两天对曹文诏已经很熟了,看到那匹大黑马,四下逃窜。
地上只剩一个奄奄一息的明军,他死前只说了一句话
“沈阳火药库爆炸,城池将破,速去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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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此刻也迎来了赛点。
紫禁城,小朝会。与会人员为阁老、尚书、英国公,还有专案组。
红丸案专案组。
“启奏陛下,事已查明,八月十日,郑太妃进献美女八名”
“是夜始,先帝宣此八人侍寝……”。
校哥儿闭眼盘算了一下,他们梳理出来的“背景”与“真相”。
40年前,万历爷爷一时兴起,临幸了太后身边宫女王氏,于是有了皇长子,也就是父皇。但父皇一直不受爷爷所喜,尤其五年后,宠妃郑贵妃生了皇三子。但朝臣已经两边下注了,多数站在礼法这边。十五年持续角力,父皇才被勉强立为太子。皇三子被封福王之后,依然赖在京中十四年不走,直到拿了四百万亩封地才肯离京。第二年,就发生了“梃击案”,守卫森严的皇宫竟混进了一个叫做张差的无业游民,拿着一根大棒试图袭击父皇。抓住此人后,鉴定其有精神病前科,但这个“疯子”却说是郑贵妃身边的太监庞保、刘成让他来的,后来三人都被弄死,此案不了了之。
剧情诡异在,父皇一登基,郑贵妃就送来八名美女。然后,父皇竟收了下来,且开心的服用。四天后身体就出了问题。司礼监秉笔兼御药房总管太监崔文升说是因为上火,开出了泻火的药方,父皇服用之后,果然一泻千里,把身体泄垮了。一直没有恢复,直到鸿胪寺丞李可灼献上仙丹。然后……校哥儿都参与了。
“郑太妃缘何献上美女”
“欲示好大行皇帝,图谋封为太后”
“为何不曾封为太后”
“刘一燝、杨涟等一干大臣力谏大行皇帝,乃止”
“崔文升先前在何处任职”
“曾为郑太妃贴身太监”
“缘何不问太医”
“太医亦属御药房崔文升统管”
“崔文升所开药方可在”
“在,其中主药为大黄,极利通便,药性凶猛。如此开药,水火相冲,常人都受不了”
“李可灼之红丸,可有配方”
“李可灼……,已于狱中畏罪自尽”
校哥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前这些人,全是数十年“争国本”留下来的父皇忠臣。虽成分复杂,但在共同敌人面前也能同舟共济。而今呢,某林已茁壮发育,根深叶茂,纵横联通……”
“尔等,何意”
“郑太妃进献美人,崔文升狼虎药方,乃是前因;李可灼图不轨,此为后果。”
“当如何处置”
“其一,此事辛密曲折,不可公诸于众,有失皇家体统;其二,郑太妃虽罪不可赦,但我大明以孝治为先,当削减用度,逐入冷宫;其三,崔文升为虎作伥,当绞;其四,李可灼罪大恶极,当满门抄斩,亲族流放戍边;其五,除了方从哲,其他一干顾命大臣亦有失查渎职之责,当引咎告退,以谢天下!”
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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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城门前,洪承畴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后金围城的汉军军阵,突然一阵骚乱,杀声四起。
一只红色的骑兵,以一种悍不畏死的姿态,从外围不管不顾的冲杀了进来。
而身后两支黑甲骑兵,正一左一右的钳制着红色骑兵,三支骑兵如同三条大蟒蛇,正纠缠厮打在一起。
后金军的打法,依然是撕洋葱一般,并不刻意阻挡明骑前进的方向。明骑的箭头部队很勇猛,但金兵并不与之硬拼,而是将攻击重点放在两侧。
要突围可以,你先脱掉一层皮。
那支数千人的明骑,正在慢慢接近,也在慢慢缩小,落在两侧的、身后的骑兵,很快就被黑色骑兵纠缠住,拖入阵中,消失在黑色人潮之中。
幸运的是,他们还是越来越接近了。
天空中突然出现无数黑点。
“嘭!嘭!嘭!”那些黑点落地,纷纷炸开,气浪掀起,将红色明骑的两侧,炸得血肉纷飞。
惊马四窜,黑甲骑兵一阵混乱,明骑终于冲入城中。
但数千人的骑阵,而今也就剩下了一半。
鲜血,顺着来将的甲胄,一滴一滴,滴入地板,汇聚成一滩小溪。
“卑职乃是新任御林军参将曹文昭,今晨,奉集堡接到沈阳求援,李秉诚总兵率我五千骑兵先行驰援,候世禄总兵令率两万步兵与民壮,押后就来”
“怎会有五千骑兵与两万步兵民壮?”
“除奉集堡,还有虎皮驿及其他堡城,皆收到了求援,我等在路上合兵一处”
“李秉诚总兵呢”
“路遇建奴拦截,以身殉国了”
洪承畴一点都没猜错,一个时辰后......
“报!我军援兵被建奴包围在浑河岸边”
城头,建奴已将烟火灭去。风吹雾散,远远能看到三四里外的厮杀。八色建奴旗帜,黑色潮水围绕之中,正是那支前来救援的步兵团。
“城外建奴依然不下五万,城内正兵而今剩三万五。扣除五千伤兵,可战者只有三万,恐怕只能自保。此战,建奴折损的兵力当不下于两万五,真奴当不下八千,已是大捷。只要守住沈阳,一两年内,建奴再无力发起攻击”
洪承畴的红色官袍依然一尘不染。但他嘴里的话语,却叫人心寒。
“若不出城救援,只怕从此若失了人心。人心不在,辽东如何守得住?”
毕自肃却有不同观点。
“救救我们的家人”
“开城门!你们南人不肯救人,我们辽人自己去救!”
府外已经聚集了不少辽人了。
毕懋良亦是左右为难,环顾四周
“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救!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
总兵尤世功,乃是辽兵首领,虽然他和贺世贤、候世禄都是陕西榆林人。
“救!浙军没有一个孬种”
浙军代理总兵张名世,已经白发苍苍,气性依然很大。
“救!日他建奴个先人板板”
川军总兵陈策表态。他身后的将领服色各异,有男有女,这是一支少数民族兵团。
毕懋良将眼光转向田尔耕、徐显纯。他二人却看着黑衣净军保护着的一员领头工匠。
“陛下有言,工匠团不可落入敌手,先让小老头和大家伙们去说一说”
“洪钦差留守沈阳,留八千正兵,连同辅兵伤员,发动民壮守城”
“余下人等,随老夫出战”
“朝堂大员,绝不可落入敌手,还是本官出战吧,烦劳侍郎守城”
洪承畴却拒绝了。
两万多人的部队,很快组织好了。
两支步兵,两支骑兵,混编在了一起。
步兵的外围是八千浙军,又叫车营,戚金重组的戚家军,依然采用车、炮、火枪为混合火力输出。步兵的内阵是川军,主要是来自石柱土司、酉阳土司的两支土家族士兵,以白杆钩镰枪和短刀大剑为主要武器。被他们护在当中的,是辽东精兵护卫着的皇帝工匠营,以及两位文官和亲卫。。
两支护卫的“御林军”骑兵各三千人,尤世功、贺世贤各领一军。
刚解除禁闭的贺世贤,似乎对阳光还有点不适应。
“白了这么多,还能打吗?”
贺世贤拿起酒葫芦,咕咚咕咚灌下了好几口。
“你也关起来试试看?”
“老子关十年了,也刚出来”
贺世贤一愣,望着满头白发的张名世。
此人原是戚家军的一员猛将,在与安南人的战争中,杀戮过重,被文官弹劾,下了大狱。直到半年前,熊延弼和黄克缵才联手把他救出来。
工匠群,那个老匠师,也在问话
“陛下给的安家费,够吗?”
“够!”
“若死了,怎么办”
“陛下自会帮我们抚养家人”
“若被建奴抓到了,怎办”
“自行了断,绝不让工法落入敌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