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志琼看见坐在客厅的应淑，眉头一挑，目光再从她家老黄面上滑过，立马猜到了在题纸上留下另一道笔迹的人是谁。
她用难以言喻的惊讶眼神打量着应淑，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当初那个贫穷拮据的小姑娘，竟会是老张赞不绝口的天才学生。
倒不是苏志琼瞧不起她，而是应淑实在没有学生的气质。这也不能怪她，她过早辍学，又在黑市偷偷做着生意，肯定要远比同龄人圆滑成熟。
联想到另一位也跟她一样没有什么学生样，天生一副聪明脑袋却死也不愿意听任安排，苏志琼暗叹了一口气，心道难怪他愿意跟应淑来往，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老赵，我跟你介绍一下，这孩子叫应淑。”苏志琼跟教导主任介绍完，跟他要了那张题纸，回头和蔼地询问应淑：“这张题是你做的吗？小应。”
应淑看了一眼那张题纸，心里那个尴尬劲儿就别提了！她瞅向老黄，心道她瞎写出来的答案老黄怎么还让这么多老师看啊，早知道他会让其他老师看，她当时答题的时候，态度就更认真一些了……
起码字会好好写！
老黄也尴尬得很，接收到应淑哀怨的眼神，赶紧跟自己撇清关系：“应淑就随便做一做，你怎么还拿给老赵看了呢。她当时花的时间短，难免没思考到位，要是做错的地方多，老赵你可别较真！”
“……”应淑心里更慌了，听黄叔叔这声气，这位赵老师，难道还是个资历深厚的物理教师？
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只恨不得能时光倒流重来一遍，她一定会多想几个小时认真解答！
教导主任不露声色地坐下，看着应淑不甚满意的样子：“花的时间短？她做了多久？”
应淑干笑着，不敢说话。
她最怕这种严肃古板的老教师，做题时间短了，他肯定会骂她做题马虎；做题时间长了，又会批评她浪费无谓的时间。左右都会挨骂，反正就没有一个正确答案。
老黄看她发憷，便仗义地站出来替她打圆场，“当时时间有点晚了，我让她赶紧写，她做了四五十分钟呢。”
“……”
“……”
四五十分钟。
苏志琼沉默，跟教导主任交换了个视线。
她自己没做，却知道物理教研组最快做完题目的那位老师，也花费了将近五十分钟。
苏志琼忽然明白了教导主任为什么会夸赞她逻辑思维能力强。
逻辑思维能力虽然会在演算过程中体现出来，外行人却很难体会。能让他们强烈感知到“逻辑思维能力”的高低，便是解题的速度。
普通学生要花一个小时能想出来的思路，逻辑思维能力强的人花二十分钟就能得出头绪。
全靠自学、没有经过竞赛训练的应淑，天生而来的能力堪比在高中物理上钻研多年的老师。
“真的是你自己做的？”教导主任听到老黄这么说，反倒不敢相信了：“是不是有人私下教过你？”
他觉得她能做出这几道题，说不定是有幸得到了什么落难的高级学术分子的指导，这么猜的话还合情合理一些。
“……算，算是吧。”应淑含糊不清地糊弄了一句。她前世接受过的教育，不是自学能糊弄过去的。
一听这话，苏志琼和教导主任心里都冒出“果然如此”四个大字。
苏志琼难以置信的目光消散了，她知道裴家村的牛棚之前的确住着两位国外留学回来的老人。
教导主任心里拿不定主意，这几道题都围绕同一个知识点，他不确定应淑是早有准备还是果真具有相应的水平。他斟酌了片刻，决定自己亲自试一试应淑。
“我再给你出几道，你试着做一做。”
教导主任从包里掏出那本竞赛书，特意挑了四道知识点完全没有关联的题，抄在纸上递给了应淑。
题是他现场找的，应淑就算之前对某一部分内容做过突击准备，也不可能那么凑巧，正好把他临时找的题全都临阵磨枪过。
如果她能做出来，说明题目中体现出来的素质，全是她真刀实枪的真本领。如果她做不出来，她的能力就得打个折扣了。
教导主任苛刻地心想。
不过，就算有人提前给她过补课，能做出国际物理竞赛题，在三中也是独一份。从高一培养起来，市状元肯定是他们市三中的！
这个学生，他们三中肯定得招到手！
应淑接过那道题纸，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她只是想有个学上，为什么要接二连三接受这么难的考核啊。
她也没想去市三中，只是想让苏志琼给她介绍一个县城学校的关系……
更何况，这么难的题她还能拼一拼，应小满又该怎么办？
应淑心里焦虑得很，她咬着下巴，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好好做。
可在她的字典从来没有不认真三个字，不管做什么事儿都会全力以赴。
应淑只纠结了片刻，还是出于惯性，沉下心来看起了题。
这次做题可没第一次那么轻松。
老黄是个笑呵呵的佛系大叔，坐在旁边没有半点存在感，而苏志琼和教导主任就不一样了。
一个校长，一个严肃古板的资深老教师，应淑坐在他们俩对面，感觉就像坐在只为她一人特设的考场，弱小可怜又无助，全程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提心吊胆到连头都不敢抬。
压力大动力就大，动力大效率就快。
被三个人紧紧盯着，应淑做题的速度比上次还快。
她做完偷眼瞄了眼挂钟，又抽了一张演草纸，想重头再重做一边——也算是检查嘛。
却恰好对上教导主任的双眼。
“做完了？”教导主任沉着声问她：“做这么快，仔细思考了没有？”
他严厉地望着应淑，毫不留情地抽出那张题纸。
应淑咽着口水，手心沁出了汗。
她上次回去认真地又开始复习高中知识，只是短短一周，她没有更高深的资料，实在称不上有什么提高。
“我实在没有把握，有些是先写上了答案，老师，你再让我想一会儿吧。”
“……”
教导主任说不出话。
他在想这孩子究竟是在谦虚，还是在自傲？
嘴上说着没有把握，四道题却一道都没有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