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姝顽皮是顽皮,但是毕竟出生于官宦之家,调笑打趣因人而异且颇有分寸,所以有妤姝在,旅途既不枯燥也不无聊,时不时会逗得一众开怀大笑。
“凤来县的县令杨大进,人称神断,逢案必破,着实令人称奇,我们应该去看看。”欧阳雄建议。
“逢案必破?这可是很难做到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得到提拔呢?”呼延略感觉这里面有问题。
欧阳雄笑了:“州府不推荐他,他自然不能升迁。州府不推荐也就无非两种可能,知府嫉贤妒能,或者,逢案必破之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呼延略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看不远处的树荫:“那就,去凤来县。咱们歇会儿吧,热得很。”
树荫下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长相周正的男子在乘凉,见到他们六个人便笑着往边上挪挪,给他们腾出树荫。
“别挪了,再挪你就挪出阴凉地了。”妤姝就见不得别人对自己好,笑着对那人说。
几个人各忙各的,忙完才凑在一处吃饭,妤姝热情地邀那人同吃,那人笑着谢了,说自己吃过了。
“难得遇见对马儿这样好的主人。”看着午间休息这么短的时间小端也会不嫌麻烦地卸下马鞍,先把马饮好,拴到草儿茂盛处才坐下休息,所以这话他是对小端说的。
“哑巴牲口最可怜,它们对主人忠心,也就是咱家一口人了,不对它们好一些,实在亏良心。”小端喜欢听人到这样的话,因为自己的辛苦终被人理解了,他给那人递过去一块点心。
那人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过点心。
“老兄这是去哪里?”小端问。
“回家,家在凤来县。”那人爽快地说。
欧阳雄有了兴趣:“哦,同路啊,我们也去凤来县,仁兄尊姓大名?”
“小姓申,名荣喜,出外做生意两年没回家了!”他拍拍身边的包袱:“这两年可真受罪,勉强糊口罢了。”
出门在外的人一般不漏财,他这样说,应该多少挣了些钱。
“听说你们凤来县有个神断县令啊,你们县治安一定很好,百姓也都富足吧。”欧阳雄问。
申荣喜听了神色一暗,打量着呼延略,却问欧阳:“你们,也是做官的啊?”
欧阳雄瞄一眼连休息也坐有坐相的呼延略,感觉申荣喜有话想说又不敢说,就给他吃定心丸:“这是我们少爷,他哪里是做官的,家里做着古玩字画生意,有钱!这不,带着我,我是管家、他是保镖,车夫,还有表妹表弟出来游山玩水呢。”
申荣喜的目光顺着欧阳手指的方向把每个人打量一遍,最后落在“表弟”妤姝身上:“这小哥儿长得喜庆,大眼睛滴流圆,好福相!”
妤姝回之以微笑:“哥哥好眼力!哥哥帮忙介绍下,你们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
申荣喜便口沫横飞地介绍起家乡风物来,说到最后叹气:“我们这儿啥都好,只要不打官司。”
妤姝看出来,他对自己是最没有戒心的,就故意说:“不就是有个神断县令嘛,看把你美的。”
申荣喜苦笑:“小哥儿啊,你年纪太小,不知道人心险恶啊,我的话你没听懂,算了,祸从口出,有些事儿啊,我就是说了,你也未必相信,凤来县景色不错,你们就好吃好喝地玩儿吧!”
李校尉轻轻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妤姝,妤姝心领神会:“我还真不信了,小弟我也算走南闯北见过的奇闻趣事也不少了,你只管说来我听听!”
说着,她起身坐在申荣喜身边。
申荣喜压低声音说;“我们县令的外号叫杨夺命,你想想,吓人不?”
“外号?我外号还仙童呢?吹牛吧你!”说着话,妤姝又递给他一块猪肉干,这是小玉儿精心烤制的,耐存放、味道好。
嚼着这磨牙又美味的猪肉干,申荣喜一吃就有了聊天的欲望;“我给你说件事儿吧,说了你就知道他为什么叫杨夺命了。”
四年前,也就是杨大进到风来第一年的第一个人命案,是一桩夺地案。
凤来县的大财主申垣看中了农户乔小牛家里的那三亩水田,想用自己的田与之交换。
乔小牛不同意,申垣不甘心。
他家里的丫头擦灰时不小心打碎了他的插花梅瓶,被他一脚踹死了。
他就把丫鬟的尸体扔在乔小牛家的柴垛里,第二天又带人从柴垛里找到丫鬟的尸体,非说是小牛奸污不成杀人灭口。
杨大进已然得了申垣送的银子,就对乔小牛动了大刑,熬刑不过,小牛屈打成招,被打入死牢。
小牛的爹娘去看他时,他双腿打断,浑身没一处好皮肉,不待秋决,就死在了牢里。
小牛的哥哥大牛就替弟弟伸冤,去州府告状,州府将小牛案发回凤来县重审,杨大进恨大牛越级告状,每问一次案就打大牛二十板子,结果半年后,大牛也浑身溃烂,哀嚎了数日终还是死了。
两个儿子死了,家里的水田也归了申垣。
小牛爹不服,继续告状,结果被人杀死了进州府告状的路上。
小牛娘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里,吊死在县衙门口。
好好的一家四口就这样死绝了。
妤姝愤怒地说:“大牛不是到州府告过杨大进吗?他们兄弟俩都被打死,他父又死于意外,难道州府不过问吗?”
申荣喜叹气:“案子是在县里办结的,他怎么上报咱们也不知道,反正,我前年离开家时,没人再问过这个案子。”
“那申垣杀死自己丫鬟嫁祸于人的事儿你们怎么知道?”李校尉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为了三亩水田害死一家四口谁不怕遭雷劈啊,他有个手下吓跑了,跑之前告诉了张班头。”申荣喜见不知不觉间,自己被围在了中间,不免有点小得意。
“后来老百姓就发现了,别管什么案子,他杨夺命屁股都坐在有钱人的那一边儿,没钱的上公堂就是一顿板子,最后都乖乖签字画押。不信你们到凤来县的大牢问问,十个有八个都是屈打成招的。”申荣喜一脸的悲愤。
欧阳问:“县里的县丞、县尉、主薄什么的都任由杨大进草菅人命吗?”
申荣喜说上劲儿了,也就不再避讳:“有个姓陶的县丞不错,但是被杨大进弄龙口镇去了,还有个班头叫张唐的,人也很正派,被杨大进弄去看仓库了,就是那个第一个知道申垣丫鬟死因的班头,他想抓申垣,为这个,十一岁的儿子被人毒死了。唉,听说啊连杨大进自己的师爷都劝不了他,我离开家前听说师爷想走,不知道走了没有。”
妤姝给申荣喜递去掰开一半的石榴,问:“除了杨大进,最坏的人是谁?”
“那肯定是窦全福了,他本来就是一个衙役,因为心黑手辣成了班头,他变着花样替杨大进想折磨犯人的刑具,那真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申荣喜恨恨地着眼睛。
李校尉的视线被吸引到了官道上。
一匹骏马往凤来县方向缓行,马上坐着一个黑衣人,看样子三十岁左右,头戴斗笠,帽沿压得很,只看得出面皮白净,有一副密匝匝的连鬓胡,看样子他似乎坐在马上打盹儿。
当黑衣人只能看到背影时,李校尉觉得他的背影很熟。
“他穿的是官靴。”李校尉脱口道。
妤姝也一直随着李校尉的视线在看黑衣人。
官道上看见穿官靴的人实在太平常不过,但是为什么觉得那个背影那么眼熟呢?
又坐了一会儿,大家一起起身赶路。
申荣喜是走路来的,呼延略想多带他一段儿,到县城后再分开,就把自己的马让给他骑,乐得到车里坐着听莲心和妤姝唠叨。
呼延略的马鞍子非常精美,申荣喜别说用了,见都没见过这种马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