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颜笑着收下这个箱子，问他：“你想用这个换什么？”
“我这人没有追求，就想能生存下去，神守可保我这个日子还是跟过去一样么？”
“听你意思，我觉着你还藏着什么，现下还不能给我是么？”
“这只是定金，陛下和我大哥的信件才是真正我给您的这个价儿，您觉得值不值呢？”
“自然值，延东君啊，你真是投我所好，你怎么知道我是这泾阳唯一能为这事付这么多价钱的人，怎么又知我是这为了知道这些事情宁愿你亏空、克扣辎重，情愿让这东平军忍饥挨饿受冻之人。”
墨仰听着意思不对，正欲拿回那箱日记，哪知子颜又道：“你忘了我是神守么？你凭什么以为我不敢对你施法，我非陛下，不用做君子！”
墨宪回来时，子颜一人已做完了此事，他看了墨仰的记忆，事情比他想象的还糟上很多。子颜知道此事如果现下就说给墨宪和陛下听，自个如今戍擎之事就不用去做了，但瞒着他们二人，子颜心中太是难受。他今日始知这人可以坏到如此程度，大为墨家不值。
墨宪带了鸣皓他们回来，说已经在府里办好了事情。子颜也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给墨宪施好法术。众人一见墨宪，不至于呆傻，可是问话、说话都等着子颜的意思，子颜说，不止是我的意思，你们几个都可以。
墨宪好奇上去便试：“二哥，我那聘礼你肯给多少？”
墨仰答复：“你说多少就多少，你说的就行，问管家拿钱。”朗栋问：“主子，这京城府里没钱，怎么办？”墨仰答：“你说怎么办吧？”朗栋又说：“要写信问房州府里要钱。”
“哦，那我就写信。”
这下把墨宪高兴的，说今日要待在这里，好好和二哥亲近一番。子颜说自己要去回复陛下，这就要走。
墨宪问他，我二哥可真是叛徒。子颜点点头：“非但是叛徒，每年还要把钱贴给冉祁的皇室，我们照常贴钱到那里，应该不会让他们生疑来袭击我们，他在房州府邸里的法师应该是莽羽神宫之人，还好没带过来。”
朗栋说墨仰是怕玄武神宫之人发现，因而此行没带法师，子颜说：“把他押在这府中，二师兄会派弟子一直看着的，他中了法术，不会知道自己是被囚禁的。日常消息传递让他自己手书命令即可。不过要是较长日子不放他回去，房州那里不会派人来看么？”
“我二哥做事独断专行，他家里的都唯他是瞻，只要他书信写得强硬，没人敢过来。”
“嗯，陛下在。二师兄，到时候和陛下商议就行，反正不能放了他回去就是。”
鸣皓答应，他也留了人给朗栋使用，子颜还不放心，问朗栋此处可有墨仰的心腹，要不一起施法制服。朗栋说，就是有也皆是利益所驱，无论是银子还是法术都能做去。
子颜便叫弟子搬了墨麒那箱旧物回去，墨宪在后面追着子颜，定要知道那是何物。 “你别说我偷窥你家秘密，我也不看，给陛下藏着就是，你别说不愿。”
到勤愍殿时，锦煦帝还等着他一起午膳。子颜问陛下要是晚回来，这陛下就不吃了么？端木睱悟说：“你不回来，消息也不回来么？再说你不在，我怎么吃得下。”子颜轻轻道：“我要去那么长日子，陛下这里怎么办？”
那边正在布菜的范黎也说：“神守您说的可对啊，老奴也想这个怎么才好。”
“朕少吃点又死不了，老东西你闭嘴！”可抬头见子颜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今日又是遇到什么事情，既然回来那事情总是办成了，怎么还不高兴。”
子颜指指那个箱子：“陛下，您自己看看那是什么？”
锦煦帝以前也曾见过这个箱子，从未知里面是何物，打开一看，里面数十本各种册子，一看上面的字，就知道是墨麒写的。他挑着年份拿起一本，果然见到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当年的事情。
“可是墨仰给你的，你可看过？”
“墨仰是想拿这些东西来贿赂我，我连打开都懒得打开。这是陛下的，我给您带了回来。听说还有些信件，想是还在房州。”
“阿麒说信早就烧了，想来也是骗朕。子颜，你不怕朕看了这些东西。”
“怕啊，我怕陛下知道什么真相会伤心，要不我用法术封了箱子，您打不开就是。”
“子颜，不用麻烦，朕早就不再为此伤心了。其实朕也没什么兴趣看了。”说罢，放下那册关上箱子，叫人藏了起来。
午膳后，锦煦帝和子颜商议着墨仰这事。子颜先说自己用法术看了墨仰记忆，他确实和冉祁朝堂来往，听到此处，锦煦帝一脸难看；子颜又说刚才一离开，就叫朗栋报了延东君大病，说是和神宫商议无果，自个儿病了。
陛下明白，说自己会上那里去看墨仰，到时候正好颁旨叫晟毕替延东君回房州看着，这延东君么，就留在京里休养就是。
锦煦帝告诉子颜，刚才枢密院报了，赵立魏的人马已经集结好了，定了十二月初一跟秋清河启程，也就是说后天，子颜便要和自己告别。
子颜立即道，那他等下要赶回学苑去见夫子。锦煦帝关照他，下了学早点过来！
子颜到了学苑里，费连廷今日不带学生，听说在房内睡觉。子颜就走到夫子院里，一进院子就见院中热闹地很，费连廷正叫几个年轻学生从他那颗柿子树上往下递果子，见到子颜进来就叫着：“正好，正好，你们快下来吧，会法术的来了。”
子颜奇之，前几日他和墨宪没事，想偷偷从费连廷那颗树上弄点柿子下来，给费连廷当场抓住，骂了一顿，说一个是国中首富一个好歹是侯爷，怎么好行偷盗之事。墨宪悄悄告诉子颜，这费连廷宝贝他的柿子，一个都未曾给外人吃过。
子颜想，怎么今日还未全熟，叫学生全部摘了下来。
只听费连廷叫他：“子颜，快点把这些全弄了下来。”子颜做了个法术，这些柿子都从树枝上飘了起来，飞到他面前，子颜手指一指，这些柿子便轻轻落在院中地上。
费连廷俯下身去，挑了两个最熟的，一个拿给了子颜让他尝尝，又叫学生把地上那些快点捡起来，放在一边箩筐中。子颜跟着他进了屋子：“夫子今日这么大方，这不是还没有熟么，摘下来干嘛。”
“你是一宫之首，啰啰嗦嗦还不如我家两个孙女爽气。”费连廷又抱怨子颜，“你后日就要出行，夫子也没什么东西好给你的。这柿子你在北地神宫里种不出来，上次见你好奇，就让你全部带走吧。除了这两只还有六十三只，你可以吃上一阵。可不许分给墨宪！”
子颜听了甚为感动，过去一把抱住了费舍人。费连廷道：“唉，说你小孩真是没错，成人礼办得这么大，就是还要撒娇。快点放了夫子，别让陛下的人知道，我这辈子还想当那副宰相，你可不要祸害我。”
费连廷看子颜吃着这柿子，跟他说这树可是过了百年，此棵在泾阳城也是有名了，味道特别好，他问子颜：“你可知柿子涩还不能吃？”
子颜摇头。“那你可知涩是什么味道？”子颜又摇头。
费连廷长叹一声：“你这个首富当的真是，什么都是不知。前几日朝里传你非是凡人，自然不懂人间烟火。可是夫子知道，你是个‘人’。可是这来路吗，倒是不明啊。可怜啊，子颜，夫子知道你太是可怜！”
“夫子何知？”
“我什么人没见过，说你不知这人间冷暖，倒是有可能你自小不用知道，可是你到神宫时已经六岁，也不是神君在你出生之后就捡回去的。前几日陛下说你怎么像是有人教过你朝堂之事，看看你们神宫里哪有懂的人啊，我虽然叫陛下不用深想，可我自己不想么？子颜，你究竟是谁？”
“夫子，我不能告诉你。但那个我是我最不想做的自己！”
“可是一出生就是？”
子颜点点头承认了。子颜这次倒没哭，又换做费连廷流下了泪：“你到神宫才六岁，夫子不管什么人筹谋的此事，你才六岁，惨啊！”
“夫子别哭，我不是遇上您了。”
“子颜，你究竟为何而来？这玄武神君不知道么？”
子颜心中黯然，但有件事情他知道：“夫子，师父是不会害我的，他也知道我惨，才给我寻的出路。您也要相信他。”
“夫子早知道如此，神君出现时怎么也要见他，求他放过你。”
“夫子不用担心，我以前心中也怨，但想自己天生要担此任，就是惨淡些又如何，师父不是又给了我神力又给了我财富，这些还不够么？”
“你觉得够么？说到神力未必是好事，你舍得用它去杀戮？子颜，活着不要自欺欺人，这明明不是你要的。”
子颜道：“夫子，我生下来那日起就已经没有选择，只要我是活着。”
子颜也跟着费连廷哭了一场，费连廷问他心里可好受些了。
子颜真是觉得舒畅了许多，费舍人跟他说：“人生艰难，因而父母自小都宝贝自己孩子，想是教会他们好少走点弯路，长大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子颜你这人生可跟别人反着来的，一开始高官厚禄、巨大财富就什么都有，唯有家人保护、亲人挚爱却没有。还好你如此聪明，应该知道什么是自己要的。夫子岁数大了也没什么奢求，但愿你以后真能得到自己所求。”
子颜到屋子中央跪下，正经给费连廷磕了个头：“子颜今生有幸遇到夫子，已是我心中所求。”
费连廷过去把他拉了起来，道：“夫子连你叫什么都是不知？”子颜说：“夫子，我这辈子就只有覃子颜这个名字了，从陛下给我的那天起，不会再有其它名字了。”
费连廷叫子颜跟着他再背几遍的如何用人、识人的所得：“如今只是背的，等你到了岁数，就知道夫子教你背的都对。”
费连廷知道时间上已是来不及，这几日无非叫子颜把他那个心得背熟了，他知子颜是各项皆能，因而特意关照他，事情要分主次，不要因为怕是别人做不好，就去亲力亲为：“你是人啊，一个人哪能做如此多之事，总要别人帮你分担。夫子看你做的那些事儿，就知你自小便是孤独无依谁都不信。可你到了神宫，你不信你那几个师兄么？非也，只是你觉着要打扰他们不好意思罢了。记住你不是你那师父，你觉着做个神君好么，吃又吃不得，别人还不敢来说笑，有甚意思。”
子颜虽急着点头，费连廷却又看了出来：“唉，不知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总感觉你是觉着自己欠了全天下人的那般。”
“夫子，我何德何能拿着这巨大财富，占着如此高位。即使是如今陛下，在皇位上这声誉也是靠自己努力才得来。我这个岁数说是靠着师父给的，说不过去。”
“你又不肯告知夫子真相，夫子懂得你大概自小就把自己放在了这人生的最低之处。可是你不是已经帮臣民去除了神兽之患啊，何以还是会这么看自己。”子颜知道这个自是不能说：自己是个细作！
快到傍晚时，范黎已经派人过来催子颜过去。子颜问费连廷，他要走了，夫子这里还需要自己帮夫子做些什么，夫子说他又不是不回来，子颜问他可会去送他，费连廷说一定去。
子颜又是上去抱住了夫子，费舍人大叫：“快放开我，宫里的人在，你都多大了，盯着老夫撒娇不是？”子颜偷偷和夫子说：“我小时候没有机会撒娇，夫子见谅。”
回到御书房，子颜见殿中最大那间屋子堆满了东西，以为是墨家把给郡主的聘礼送了过来，哪知见锦煦帝和范黎二人正在一一对着东西。端木睱悟瞧见子颜回来，就叫他过去一起看。
“陛下，这有什么好看，不知墨学长将这聘礼送到陛下这边干嘛？”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道：“哪里有聘礼只是吃穿用的？这堆都是朕给你准备的衣物和日常之物，你哪儿看出和女人有关？”子颜指着那桌上那堆衣物：“陛下我去出征，又非出游。”
“冬日将至，朕不是怕你冻着。”“那也不用每日一换。”
“朕叫主衣局赶了你的衣物出来，如此也只有三个月的，后面还要给你送过去。”
“陛下，这叫我在西威军如何做人？”
“子颜啊，你以为军中都是秋清河那般的，军中之人想着升迁发达的多了，朕给你穿得尊贵，不就是告知他们，你这个神守大人的命才是国中最重要的，如此他们能不从你？”
子颜给他说的无语，又想到既然冬日将至，军中发给兵士的冬衣可准备好了。锦煦帝说：“你当朕是那昏君不成，祗项国出征哪有亏待下面的道理。否则我何以如此恨那墨仰亏待东平军。”
说着坐下来，也叫子颜坐了下来：“这次你坐朕的马车去，过了淳州那里已然下了几场雪了，道路难走。”
“陛下没事，我做一法就是，否则兵士前行困难，”子颜见端木睱悟听了不高兴，又说，“我会用陛下的马车，多谢陛下。”
“听黄明说，此次你还点了以前礼部的人一起出去，为何？”
“淳州到平州，还要路过西面三洲，我带人顺便把那边的神庙一起收了。神宫的人不够，因而点了些礼部的去。”
“不是神宫的人手本身就极少，如今还派法师去了那几州如何行？”
“本来定的法师也不是那些专练攻击术的，最近这几件事情让我觉得各地神庙的法师就管着法术作祟罢了，万一地方上有厉害法师出现为祸，我们这边派人过去就行，没必要在当地在滋养法师。因而礼部的人过去教着他们些礼仪即可，这名义上是我收了，但实际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
陛下很是认可：“不枉朕培养你一场，四神立国过了千年，世间都已是普通人，就算还有法术，也丝毫不影响这国政。如今我们和戍擎两国，倒是不依赖这些法术东西，反而在东面辟暨国，这对神君的崇拜还和以前一样，这国民也是无所进益。南方鼎辰国这炎阙神君尤为神秘，从来不出现在外面，可神庙里拜神君的仪式却是国中最高。难不成那边的人更加虔诚么？”
子颜道：“我就是鼎辰国人，哪里是这样，只是风俗习惯而已。那里做事都讲究门第，京城里丞相、将军也是千年不换，百姓没有了门道，才求着神君好似他能帮忙。”
但见此时范黎请他们去隔壁屋里晚膳。
今日子颜桌上全是新鲜蔬果，各式菜式也非做成荤菜那样。子颜有点不解，看看范黎。范黎告诉他：“陛下说神守后日去那军中，每日粗茶淡饭，要么就是跟他们一样大块吃肉，哪里会讲究烹饪。陛下关照这几日您的饮食就用能找到的新鲜蔬果，原样烹制。”边说边偷偷示意子颜看看陛下面前。
“陛下今日也还吃素？”子颜问他。
“朕吃到你回来，你可要早点回来。”“嗯。”子颜低下了头。
“多吃点，过几日就没有东西吃了。”
子颜道：“哪有那么惨。”不过今天也确实听话，吃得比以往都多些。吃完了抬头见对面暇悟正盯着自己的手在看，子颜即把手缩回了袖中。端木睱悟说他：“朕早该看出来你会弹琴，什么事情都对着朕遮遮掩掩。现在朕想来你这可是欲擒故纵吧。”
子颜也没有躲，又“嗯”了一声。
锦煦帝骂那个闻一教元尊：“这邪教真是天杀的，我总算能和你走至此处，他们偏要出来生事让我们分开。”
“陛下，要没有他们，我如今也未必这么想。”
“想什么，是说想不听话是么？”“陛下那您要我听什么话？”“我哪是这个意思，就是喜欢猜疑我。”
“那陛下愿意听我的话么？”
皇帝不解，问他何意。子颜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锦煦帝一看这不就是原来存着神血那瓶子么？
子颜叫了范黎过来，把瓶子给他：“那里面是玄武神君的神血，用来起死回生。如果陛下有事，你把神血从陛下口中倒入即可。不过陛下要是醒了，这事要瞒着别人，等我回来。”
“是，老奴知道。多谢神守眷顾陛下！”范黎接了宝瓶纳入袖中。
子颜看看暇悟，问他：“我这个话可听？”
端木睱悟笑道：“这哪里还有不听你的道理，你怎么又从神君处得到了神血。”
“我不是十七了么，师父总要给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