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都黑了,头疼好了很多,但还是一动就像有根线勒着太阳穴一样紧绷绷的。我环顾四周,哥哥在沙发上睡的四仰八叉的,宋长宁只点了一盏小灯,坐在他旁边看书。我想坐起来,但动静一下子吸引了宋长宁,他飞快的走过来按住我:“你先别起来。”
哥哥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四下张望,眼神好不容易聚焦在我身上,一下子清醒了。宋长宁已经点燃了一张符咒,我认出那是苏金木写的,又为我把了脉,哥哥凑过来的时候,宋长宁点了点头:“好很多了,但是你最好还是别说话太大声,虽然用了符咒,声带受损还是太严重了。”
“好,”我说,声音果然还是有些沙哑,便清了清嗓子,“谢谢。”
“是我应该做的。”
我摸了摸脸颊,已经不肿了,但是被枪划出来的伤口还是有点印子,灵力造成的伤口,本来就比普通的伤口好的慢,也更容易留疤。哥哥坐在床边,嚼着薄荷糖提神:“小妹,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去书库了吗?怎么被人揍成这样?”
“你没告诉吴叔叔吧,还有何悠然。”我先是向他确认这件最重要的事。
“没有,”哥哥一脸担心,“我跟他们说你不小心把实验室弄炸了,处理了好几个小时,心情也不好,果然他们都没打算来惹你。不过我真的去把实验室弄炸了,你待会得去收个尾,而且我把何悠然的门卡也还给他了。”
“还好你靠谱,”我松了口气,“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
“为啥啊为啥啊,”哥哥凑过来,一半是八卦的好奇一半是担心,“是祁落弄的是吗?”
“看给你聪明的。”我接过宋长宁递来的水杯喝了两口,“谢谢。就是他。”
“脖子也是他弄的?他有病啊?是要杀人吗?”
“差不多吧,”我说,“我们吵起来了,然后我把他惹急了,他就威胁要杀了我。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和祁幼竹去试伴娘服那次他就这么干来着,不过这次很明显更生气了。”
哥哥在被子上打了一拳:“我就知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说什么了,让他气成那样?是有关沈阿姨的事吗?”
“嗯,还有何悠然的,”我接过镜子看了看,脸上已经完全不红了,脖子上也只是有一点红色,估计待会睡一觉就会完全消失,便把镜子还给哥哥,“你是没看到他多生气,像疯狗一样骂人。吴叔叔之前说的一点都没错。”
“妈的,早知道我也去了,我能帮着你骂死他,”哥哥摩拳擦掌,“可是他不是出差吗?根本就没回来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高书库应该是放了一张可以重复使用的传送符咒,不然没法解释他怎么能回来的那么快。反正最高书库只有他少数几人有权限,他把那里当成根据地都行。”
“可是那种符咒不是只有吴叔写得出来,但是他们都闹掰那么久了。”
“吴叔叔不是刚成年就能写出那种符咒了吗?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好兄弟,”我提醒他,“他手里肯定有不少这种好东西。”
“也是……唉,吴叔真是遇人不淑啊。”
他遇人不淑的还在后头呢。我跟哥哥聊着聊着好像有些跑偏了,还好宋长宁在旁边问了一句:“所以他为什么打你?”
我把刚刚在最高书库发生的事都给他们说了,包括我看到的信件内容。哥哥越听越激动,最后嘴巴都张成了o形,就连宋长宁都听的入迷了,最后我讲完的时候,两个人一起举手:“我有问题。”
“你先说。”我点了点宋长宁。
“你是觉得,信里面的那个人,沈云胭女士,就是何悠然的妈妈?”
“现在来看是最合理的推测,祁落喜欢她,祁幼竹也提到过,何悠然的眼睛和她小时候见过的一个漂亮姐姐很像,应该就是沈阿姨。”
“不对,我觉得这事不对,”哥哥插话进来,“何悠然不是比你小吗?”
“比我小半岁。”
“你看,这不就是了。她和吴叔的儿子比你大一岁,当年沈阿姨刚生完儿子不久就查出了胃癌,从时间来算,她不可能在那个时候怀孕,生一个比你小的孩子。更何况那个时候吴叔天天和她待在一起照顾她,她怀孕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一个五岁小孩怎么记得那么多啊,”我有点怀疑,“没准他们那个时候吵架了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哥哥义正严辞的说,“因为那个时候爸妈每周都带我去他们那玩,一直到你快出生的时候。他们每次感情都好得很。”
“但是如果他妈妈不是沈阿姨,你怎么解释他和沈阿姨那么像?”
宋长宁一边一个把我们拦下来了:“先别吵,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你们一开始不是想查吴先生和沈女士的感情问题吗?有点跑题了。”
我和哥哥对视了一眼,我才意识到不合适:“这样不太好吧,莫名其妙的证明沈阿姨有没有生别的小孩。”
“我觉得也是,”哥哥赶紧双手合十,“对不起对不起,沈阿姨,下次扫墓我去给您磕个头。”
“算我一个。”我也说,“那我们先不说何悠然的事,就单说祁落和沈阿姨。他俩应该是从小就认识了吧。”
“嗯,应该从孩童时期就有交往,”哥哥说着,又看了一遍我用手机拍下来的部分纸条和信件,“你看他一直叫她姐姐,叫了快十年。而且肯定老早就喜欢她了,这些信件里面他写的东西,我看着都有点肉麻。”
“重点是这个姐姐真的只是姐姐吗?”我也又看了一遍那些照片,“我觉得祁落这么叫的时候,肯定不会只想让他做自己的姐姐。”
“沈女士是独生女吗?”宋长宁问。
“是,而且据我所知,表亲堂亲里也没有和祁落一般大的,”哥哥在这方面几乎是百科全书,“可能是她父母收养的孩子之类的吧,那个年代挺流行这样的。”
“收养……他自己有父有母,虽然是私生子,但他会为了母亲杀人,他们关系肯定很好,何必收养呢?”我还是觉得不太对。
“可能是祁连安排的,”哥哥又提出一个可能性,“不管怎么说,这两人肯定是从小就认识,而且关系很好。”
“小时候肯定是,但是长大了就不好说了,”我指了指照片,“你看他们的信从她结婚以后就断了,那个时候祁落还说吴叔叔的坏话。”
“虽然是坏话但也的确是实话。”哥哥小声嘟囔了一句。
“现在妹妹拍到的这些照片虽然只能证明两个人有过一段关系好的时间,但是很难说是什么时候闹掰的,”宋长宁是局外人,看东西明显更客观一些,“只是吴先生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他一下子说出了最重要的事。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关系好了多久都不重要,只要在沈阿姨和吴叔叔谈恋爱之前就都无所谓,但如果是在这之后,那些传言可就不仅仅是传言了。
我跟宋长宁都看向哥哥。毕竟在我两岁时沈阿姨就去世了,我没有多少印象,但哥哥那个时候都记事了,更别提沈阿姨还抚养了他一年。哥哥一脸压力很大的样子:“你们别这么看我,我要是知道什么蛛丝马迹,就不用小妹去书库了。我的印象中就是他们感情很好,再说了他们就算吵架肯定也会避着我的。”
“那祁落呢?你对他有什么记忆没有?”
哥哥也摇头:“没什么印象。他话不多,也是几个人里面最不积极带我玩的,尤其是我们住在吴叔家那一年,沈阿姨还活着的时候,他几乎一次都没来过。”
“……那肯定是因为吴叔叔知道了爸妈去世的真相,就不和他来往了,”我声音低沉,“吴叔叔说过,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怀疑祁落了。
“沈阿姨也怀疑吗?”
“不太清楚,吴叔叔没提过。”吴叔叔好像从来没提过沈阿姨在这件事上的想法,她是和吴叔叔一样怀疑祁落,还是因为儿时友谊不愿相信呢?
“他没提过吗?”哥哥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他肯定又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不是因为当年他们因为这个吵架了,吴叔怀疑祁落,沈阿姨相信祁落,然后他们的感情就出现问题了,然后祁落趁虚而入……”
我们三人都沉默了。这种猜测虽然离谱,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怎么解释沈阿姨病重的时候,吴叔叔和祁落莫名其妙的表现。吴叔叔这么多年都不提沈阿姨,是一个字都不愿提起的那种,总让我觉得在思念之外,更有愧疚。
“不行,我实在受不了了,”哥哥痛苦的说,“我们这样瞎猜太缺德了,而且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算我们猜的是真的,何悠然是从哪冒出来的?他不会是祁落因为沈阿姨结婚了,就很痛苦,随便找个替身……呃,生的吧。”
“听起来像是祁落能干的出来的事,”我苦笑,“但是我总觉得何悠然和沈阿姨一定有关系。”
“为什么?”
“他们长得像是一方面,还有这些资料,”我指了指我拍的那几张手稿和信件,“我不记得沈阿姨了,但是她写的这些东西,她说话和表达的方式,和何悠然很像。”我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都是非常温柔,非常善解人意的感觉。
哥哥也沉默了,他还是觉得时间对不上号,但是我说的也有道理。宋长宁开口:“如果何悠然真的是像妹妹刚才说的,是祁落和别人生的孩子,我不觉得他会对这个孩子那么上心。”
哥哥打了个响指:“行啊你,说到点子上了。我也觉得祁落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肯定不会在意一个和别人随便生的小孩的。除了沈阿姨,我真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原因能这么喜欢何悠然。”
我们把脑袋都快想破了,却还是得不出个所以然。哥哥脑袋冒烟,双眼无神,看他那样子我就知道他肯定要随便发射思维了,果然他说:“沈阿姨特殊能力是什么来着?如果是影分身就解释的通了。”
“你少看点动画片行吗,她没有特殊能力,只是有很强的自控力,还有灵献的副作用,让她无法感知疼痛,”我骂他,“别想了,你再想一会,肯定更离谱。”
“其实直接问吴先生就能知道答案,”宋长宁突兀的说,“问题是谁敢去。”
空气凝固了。哥哥干笑一声:“谁去问都会免费获得一张天堂速通门票。你就想象一下站在他面前,打算问这些东西,他那个气场我都受不了。”
“我感觉何悠然不太在意吴先生的气场,吴先生也很能包容他,”宋长宁又出了个馊主意,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他和哥哥越来越像了,“要不妹妹去问问何悠然,让他去问。”
我干巴巴的说:“嗯,挺好的,到时候就让他问:‘老师,我觉得师娘可能有私情,我可能就是私情生的儿子呢!您能给我讲讲吗?’,我怀疑他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我们三个面对面的怀疑人生,最后还是哥哥的手机打破了沉默,连着蹦了好几条信息,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对着我晃了晃手机:“你老公问你怎么样呢,他说他给你发信息你不回。”
“你给他说我可能睡了,最好等我明天睡醒了再来,不然吵着我睡觉会更生气。”我顺着哥哥之前编的瞎话继续编完整了,又说,“你们说我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何悠然,他会不会给我们更多的信息?”
“他?”哥哥一脸怀疑,打字的动作都顿住了,“他能知道什么?”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总有一天我也要把所有事告诉他,这件事并不涉及我们的父母,告诉他也无妨,”我一口气说,“如果他知道些什么,但凡是一点信息,也比我们在这瞎猜有用。”
哥哥的表情看起来是不太认可,他发了信息把手机丢开,说:“你真要告诉他啊?”
“如果想继续走下去,他就得知道这些事。”
莫名其妙的,哥哥和宋长宁交换了个眼神,宋长宁点了点头,哥哥才说:“如果他对这些事毫不知情,就这么告诉他他很有可能是私生子,会不会太尖锐了。”
“你谁啊?”我表示怀疑,“你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好心了?”
“小妹你!”哥哥气的张牙舞爪,“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肯定不会说他是私生子啊,”我无语,“但是可以告诉他吴叔叔和沈阿姨之间的传言,不提祁落的事,再看他怎么反应吧。”
“这样也可以,挺合适的,”宋长宁说,“但是你也要小心,如果他拿这件事去问祁落,他肯定会知道是你说的,会更生气。”
“无所谓,祁落能威胁我的事无外乎是我拿了何悠然的门卡,但没告诉他实话,我明天就去告诉他,这样他就没什么把柄了,”我说,“但是他和沈阿姨的关系多少有些古怪,他除了生气,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哥哥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小声的说:“你这些还不是基于他是好人的推断。他要是个神经病,跟他爸一样,那怎么办?”
“那更好办,”我比了个杀头的手势,干脆利落的说,“直接跟他爸捆一块,送法庭审判完事。”
“你不伤心?”哥哥小心翼翼的问。
“为什么要为了个神经病伤心?”
哥哥这才松了口气。宋长宁倒是笑了笑:“妹妹挺厉害的。”
“厉害什么呀,厉害还被人打成这样呢,”我说着指了指脸颊,“哥,你要帮我,我得把等级提到祁落前面,要不然太被动了。”
“没问题,”哥哥一口答应,“你不是跟他就差两阶,不会很难的。”
我烦躁的骂了一句:“要是我的等级高过他,今天就不会被他压着打了,我真的好生气。”
哥哥笑的贱贱的:“没事,你可以压着他儿子打,他儿子等级比你低。”
“你神经病啊。”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何悠然?”宋长宁问,“明天就周末了,下周就要开始集训了。”
“明天吧。你们俩可得保守秘密啊,等到我问了他我们再来商量。”
“没问题没问题,”哥哥一脸激动,“好有意思啊,感觉像警匪片里的特务。”
我懒得理他,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了。宋长宁又说:“之前向阳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没想到会那么复杂,牵扯到何悠然。现在看来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问题,我们猜都猜不到。”
“的确。如果只是祁落和父母的事,何悠然没道理参与进去。可现在又牵扯到沈阿姨,真的很难说他到底在整个过程中扮演什么角色……”我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这件事涉及那么多人,又如此复杂,他真的能独善其身吗?从前是觉得从来不需要费力去想和他的未来,可现在却在迷雾中摸索不清,我们真的还会有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