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林寺,是皇家后妃常去的寺庙,因遍植竹子,为皇后安引秋所钟爱。
收到安引秋的信后,皇帝原浩次日便安排浩浩荡荡的队伍,对外宣称是陪皇后去寺庙祈福。
这也是原浩称帝之后常有的事情,洛城百姓皆习以为常,如往年一般在鹤林路候着,讨一些皇家的斋饼。
温以安去吏部的路上,因要避让队伍,被搁在一旁。
这可是一个传奇女子,三架马车封得严严实实,连皇帝的真容都不得见。
皇室礼法严苛,她也没有多想,路一通,就朝着吏部而去。
月浩国女官的服饰很是干练,头发也多盘起来。
被温以安那瘦小的身躯穿进去后,衣服也不显得臃肿,许是量身定制的。
吐授蓝色,与天晴淑景相得益彰。
因品阶过低,衣服未有其它花纹。
若不是头顶的官簪,瞧着,还真以为是高门大户的管家丫头。
吏部位于梧桐路的尽头,两侧皆是笔挺的梧桐树,偌大的枝冠,几乎遮天蔽日。
温以安经过时,只是挑起车帘,望了一眼,心里蓦然起敬。
这是警醒啊,为官之人,可为百姓遮风挡雨,不可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吏部是四进四合院,正门有侍卫把守,递上官折,才进入院落。
迎面就是影壁,上书选官之道。
官不必备,惟其人,任官惟贤才。
好一个官员不在多,在于用人得当,在于任用德才兼备的人。
所谓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当是如此。
进了垂花门,就到了吏部办事的地方,温以安不外乎,分了一个靠窗的小小位置。
随后,选人司的司长官简领着温以安去拜见尚书大人。
迎头就被一问:“温同僚进来时,可有好好学习影壁的内容?”
因外人并不知两人婚约,官简想着尚书大人应该会给丞相大人的千金几分薄面,不料更加严苛。
毕竟是他手下的人,若是答不出来,难免要被责难。
正忧心之际,温以安音色纯正:“下臣认为,选任官员要慎之又慎,要量才而定,还要务必精简官员。”
“那就请温同僚起草培训学院的选人方案,官同僚要把好关,退下吧。”原宇宪瞧了一眼,语气甚是威严。
温以安走出去时,心里还在琢磨。
他不似往常那般心平气和,似是急着结束这些应酬,去干一件大事。
对的,他估计是要去见皇后。
原浩屏退众人,从鹤林寺而入,深入竹林深处,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
这么多年,安引秋一点都没变,一身素色衣裙,在碧滋般的林中似云中仙子。
他的脚步顿了许久,在等她回头,她却始终没有回头,
明明抛夫弃子的是她,这会倒像是所有的错都在他。
自始至终,错的就是他。
当年若不是他摒弃贤臣,怎就生了一群蠹虫出来。
好在安引秋的及时劝阻,原浩才幡然悔悟,可他们之间终究隔着嫌隙。
“引秋,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千言万语都化为这一句问候。
安引秋缓缓转身,林间落下的微光全照在她身上,春意自来。
“嗯,不走了,陪着你们。”
温柔如初,嘴角也绽开笑容:“你与其它两位妹妹相处可还融洽?”
“难得只有我们,不提她们也罢。”原浩纵然与安引秋闹脾气,可正是因为喜欢、在乎才如此。
至于其它两人,不过是利益往来罢了。
“她们都是无辜之人,往后我们一起善待她们,可好?”安引秋牵上他那略显苍老的手,很明显他为国事操劳许久,双眸都夹着血丝,鬓间的白发不知为谁而生。
“往事如烟,引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原浩微微有些发愣,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一切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释怀。
果然,苍老的他们,懂得重逢的难得。
既然孩子挂念她,原浩也乐于成全:“宇宪一直在问你,这不偷偷摸摸来了。”
耳语说完,就锁定他藏的位置:“躲那么久了,还不出来见你的母后?”
原宇宪扒开草丛,从里头走了出来,着苍蓝的便服,都高过安引秋一个头。
“见过母后。”原宇宪有儿时的记忆,多年未见,依旧对母后亲切。
“宇宪,母后很欣慰,少年当穿风沙历练,涅盘重生,说的就是如今的你。”安引秋帮他理了下乱发,始终含着笑。
“就是想念母后,其它的,儿臣不曾怪过父皇。”原宇宪想过无数的理由,幸好都不是,而是最好的那个。
风带着竹叶轻轻而落,一家人团聚,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事情,只是少了宇恬。
原宇恬就是实打实的追夫人,见父皇外出,她也趁机溜了出去。
放在以往,她是万万不敢的。
可如今,她总觉得他的以敬哥哥待她是不同的。
凭她对温以敬的了解,果不其然在以南院的大厅寻到他。
他正在认真的比量木头,像是要做窗或是小门之类的。
纵然原宇恬放慢脚步,温以敬还是知道是她,也只有她这般小心翼翼。
于是他迅速做完最后一个标记,迎面对着她:“公主今日怎么出宫了,还不带随从?”
“我若是能谋得一官半职,自然也不会这般无聊。”原宇恬拿着旁边的木头瞧着。
“那公主怎么不试试一个月后的科举?”温以敬怕那木头多刺,伤着他,给她换了一个把玩。
原宇恬没来得及细瞧,急着确认另一件事:“以敬哥哥,你觉得我可以吗?”
温以敬看着姑娘渴切的眼神:“我想应该是可以的。”
“六部中,你有没有想去的?”不管能不能帮上忙,先问问。
原宇恬摇了摇头,举起那块新木头:“我想呆在以南院。”
“原来公主喜欢当教书先生?”温以敬约莫着一猜,却没猜对。
原宇恬举起手指头摇了摇:“我想做图书管理员。”
以前她总是绕着他转,还是头回听她对未来的憧憬,温以敬自然要全力支持她。
“那我给你造一个以南院的空中图书馆,好不好?”
“那最好了。”原宇恬如获至宝,继续提着要求:“那我还要有花草。”
“可以安排。”
“还要秋千。”
“也可以安排。”
原宇恬倾身望着他:“还要你。”
“可以——”
原宇恬只是试问,可听到“可以”两字时,猝不及防地慌了。
她担心,以敬哥哥嫌弃她太过随便。
她走到圆形窗户边透风,温以敬也跟了过来,还指着湖心岛说:“就把那处地方留给你。”
随后偏头看着她那红晕的脸,暗笑了笑,脸皮这般薄,还学人追夫。
“你笑什么?”
“就高兴,想问问你,湖中想种什么?”
如今湖中留着残荷,以往定是种的荷花,可她喜欢另一种白色的花,种满湖,都分不清是云在水,还是水在云。“
只是学院种水性杨花,寓意似是不太好。
登时就摇了摇头:“如今就挺好。”
毕竟相处很久,宇恬喜欢和不喜欢的模样,他还是心底有数的,准备暗地里给她惊喜。
吏部院落内,温以安用完午膳,才瞧着原宇宪从外头进来,一脸的喜气,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会心上人去了。
本想躲躲,哪知他的眼睛已经望了过来:“温同僚,方案做好了?”
明摆着就在说,没做好,还在院中晃悠。
也不知是谁工作时间私自外出,典型的只需州官外出,不准百姓休息。
“原大人,这是要换个人来做?”
“朝令夕改不妥不妥,而且此事非你不可。”原宇宪话中有话。
“原大人都这般说了,小臣只能先行告辞,苦思冥想去了。”
温以安走出数步,又被召回:“那个,我母后邀你和以敬,明日去宫中。”
她不想去啊!
有得选吗?没得选。
这不就是要见儿媳妇和女婿嘛,只是这买卖有些划算,娶一个还嫁一个。
温以安恭敬回道:“是,只是我这初上任,明日就休沐,是不是不太好?”
“谁说你明日休沐?回宫中谢恩是该有的礼数,回来后继续写方案。”原宇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缺母爱的人,果然五感正常。
“原大人,关于方案,您没什么可指导的?”温以安趁机试试他的所想,却不料这家伙喜上眉梢,防人之心还是在线。
“我也没有头绪,况且官简才是你的直属上司,与他多商量总没有错。”
听原宇宪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吏部这么多双眼睛,若是她越级汇报,怕是有人惴惴不安,反而容易招惹祸端。
也没那么没良心。
“那眼多耳杂,原大人没什么吩咐,我就不打扰了。”温以安立马有样学样。
原宇宪瞧着她突来的小心翼翼,嘴角上扬:“谨慎是好,可也不必太拘束。”
“谨遵原大人教诲。”
说完,温以安就溜入自己的小窝,只有原宇宪在望着天,头回觉得他也是不缺爱的那个人。
好比被遗弃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