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的月亮,散在白梅,处处清冷,又处处团圆。
宴会散尽,在众人的艳羡下,木弥月与原浩穿过梅林,登临的是他们心中的天下。
其余皆是同行同回,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如清辉般,漫无目的地撒在这世间。
不知为何而来,从何而去。
惆怅满怀,郁抑丛生。
原宇琼拿着个酒壶,晃晃悠悠走了几步,纵横商场多年,为了不过是寒城的那个人。
只是他整日嘻嘻哈哈,外人瞧不出有原宇翔那般强烈而已。
他痴笑着走着,却被林晓看了笑话,误以为是同类人:“五殿下,兴许我们可以合作?”
原宇琼顿住,不屑地瞧了她一眼:“我心赤忱,为了不仅仅是那个人,还有天下,我们不是同路人。”
“这些年你送去寒城的补给,多少掺着你的家业,当真只是心怀天下,而不是心怀那个人。”
林晓不打算放弃偶然探到的秘密,这份助力她非要不可。
世事变幻莫测,他从未觉得待许卿遥的那份情谊一定是爱情,兴许只是恩情。
是卿遥让他认清长处,故而他盘旋而上、步步生辉、如鱼得水。
原宇琼不是轻舟溯洄之人,他会放下这么一个人,去寻找他的求而有得。
被人硬拉着要入疾流,他有些生气,说话的声音也硬气起来:“林大人,并非所有人都如你一般,非得将亲情变爱情,有时候处处碰壁,正好说明你们不是那一对人,何必钻营求取,误人伤己。”
他放下酒壶,走的潇洒,不愿再与她共处。
这段潇浦之行,须乘舟沿涛飞江而下,刚出渡口,进入大江,风浪溅起,雨水倾盆而下,船微微有些摇晃。
富贵归故乡,乃情之所荣,今昔之所同。
纵然大风大浪所阻,木弥月安然端坐船内,手执卷书品读,不问外侧状况,自得其乐。
原宇宪过来查看情况时,观得这一幕,折返出去,以免打扰母后雅兴。
出来时,见温以安立于船头,望着前方黑沉沉的云和惊起的潮水。
听到船板的声音,温以安没有回首,只是感叹:“宇宪,出行不利,看来这潇浦之事尤为棘手。”
潇浦怎么说都是人杰地灵的地方,只是损了一代名将,随后的一切都显得诸事不顺。
好在魏昼锦登台之后,稳住人心之慌,才有如今的名浦。
世人皆心知肚明,魏昼锦得志一时,不过是因为潇浦是圣上和皇后的故乡。
物之所持,皆胜于他城。
念及此,原宇宪一笑:“应是最容易的,只是涉及调动岗位之事,却动了一些人的稳定布局。”
他忽然看向温以安:“你觉得动岗专任和稳定布局,孰轻孰重。”
谁不知道,任何人都喜欢没有变数的环境下就业,这也是易业之难。
对于管权之人,更不喜欢变数,最好一棋一位,若换了一枚棋子,大抵是整个棋局都要变换。
之所以棋局要换,大抵是因为这棋子横扫千军,可自由置换到每一处地方,替代每一个人。
所以管权者不会放这样的人走,就算他有更好的发展途径。
“两者并不矛盾,反而动岗专任才利于长远,杂岗难出专才。”
温以安想起其中利弊,再次补充:“但凡喜欢杂岗的管权者,大多是自私之人,只顾及他手下的活能不能做完,全然不顾手下的人可有发展。”
说完,只见原宇宪盯着她,温以安求生欲上来:“对事不对人,您向来育人有方。”
原宇宪笑了起来:“以安,潇浦人尽其才的事情,你多费心,如有困难,可以找我。”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最初的事情他可是甩手不管的。
不过他也就嘴上说说,关键时刻总能帮上不少。
这就是有枝可依的感觉,可她早已练就无枝可依的本事。
便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索性回道:“你们同行,共谋海晏河清。”
皇后归乡的消息早已传到潇浦,魏昼锦听到时,神色平静。
毕竟这迎接凤驾之事,他早已轻车熟路,悟出一番道理。
他心里担心的是吏部的人要来之事。
从青浦到晴浦,或升或降,终是要轮到他。
只是潇浦的事情向来干得圆满,但是不出挑,所以他不知吏部此行的目的何在。
就无法像迎接凤驾那般得心应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潇浦官衙一早就忙活起来,潇浦的账房先生许账接到安排,一早延后账房之事,去了皇后旧所衔月居。
衔月居目前居住的是皇后的家人,木弥月出生书香世家,这木家曾出过丞相,到木弥月的爹爹木南阜,竟成了一代书痴,不入仕为官,单单爱搜集藏书,平日就当一教书先生,加上世代家宅,足以维持生计。
只是当年瘟疫,散了一半的家财救济民生,在当地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受人敬仰。
皇后隐居那些年,也并不影响木南阜在潇浦百姓心中的位置。
他待人接物皆是极好,御下有法,衔月居一派和谐。
许账到时,木南阜放下未修建的花草,就前去招呼,全然没有一国岳父的仗势凌人。
“许大人,府中诸事都已安排妥当,只是这次怎又是你前来帮忙,账房很是空闲?”
许账刚踏入客厅,木南阜就出现他面前,还说了这番安慰之语。
“能者多劳,幸得木老赏识。”许账向来听话,自然是上头安排做什么便是什么,只是他也不便在木老面前过于贬低上头。
木南阜却为他鸣不平,拉着他坐下细谈:“许大人就没有跟魏大人说过职责安排一事,你这般舍本逐末,不便你精进专攻,容易误前程。”
跟木老说话,许账总是要隐藏些什么的,以防有些话传到皇后耳中,对魏大人不利。
“魏大人是带我们这群人的,自有他的考虑,锻造全才也便于有人临时休沐时,有人可以顶上,以免误了百姓的大事。”
木老能培养出皇后那般人,又怎不知他心中苦楚。
临时顶替不同于直接应下那活计。
无非是许账上次在衔月居的一应事项干得漂亮,索性往后这活都给他了。
上层总喜欢将事情都交给放心的人干。
木老睿智一笑,也不去揭穿,只是说道:“人之众矣,惟独者胜。”
见他明白,就没有再盘旋在这个话题,而是换了新的话题:“月儿自小没那般讲究,回个家而已,不必劳民伤财。”
木老每次都会说这话,许账也知道分寸:“谢木老指点迷津。”
看到许账穿梭院内,木老觉得着实可惜人才。
人尽其才是个难题,希望此次他的小外孙来,能好好改善一下潇浦才不专位的现象。
潇浦四季轮换,此时正值盛夏,木老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绿色的痕迹,才转身入内。
自从那年娘子去世后,他真得就只有那栋藏书楼,真正慰藉他。
在仆从的掌灯下,他徐徐向那栋楼迈进,他也把对娘子的思恋也藏进里面。
皇后木弥月几番想劝他入洛城,他都不舍得离开,毕竟物是人非,有物在,总有羁绊在。
涛飞江夜半时分一阵暴雨,船在江山摇晃,好在时间不长,稳稳度过之后,见江上日出,红彤彤映满江。
温以安看得出神,原宇宪趁机占便宜:“你若喜欢,等我们成婚时,将婚礼办在江上,以日月为聘,霞光为媒。”
“到那时,你们两人即可。”
原宇宪以为她会反驳,没想到竟同他一同徜徉未来。
两人对视,谁也不说话。
温以安打破沉寂:“宇宪,你的姥爷是什么样的人?”
姥爷木南阜虽退隐江湖,可在吟星阁,星位是排在前的。
他从未入过朝堂,却培养了丝毫不输男子的母后,甚至连父皇都受过他的指教。
当然,后者是不为世人所知的,在世人眼里,他就是一个爱书的小老头,也是一个爱民的普通人。
他安于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又不愿意见能者不在其位。
怎么说来,他都是很期待见这位姥爷的。
所以温以安问起时,他说:“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能得原宇宪这般评价,温以安也有些期待:“那他也会认为我们是良配吗?”
原宇宪盯了她一会,突地笑起来:“他最擅长看人,我想他该是没有不喜欢的人。”
对啊,就算穷凶恶极,他也会以礼相待。
坊间有传过他的一个故事,昔日疫情那年,有人在路上偷了他的钱袋。
他找到那人时,没有要回钱袋,反而尽心救治那家人,甚至还给那偷他钱袋的人谋了一份生计。
温以安倒是乐起来:“那可要请木老帮我瞧瞧有没有做吏部女尚书的能耐。”
“舍近求远,你怎么不请我培养你。”原宇宪贴近她,低吟着他的能耐。
“你啊,尽挖一个一个的坑给我挑,这次也是想让我见你的家人吧。”
原宇宪的心思被道破,也不隐藏:“一举两得的事情,我们各有所得,不好吗?”
温以安踩了他一脚:“不好,成婚之前,未婚夫应该处处让着未婚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