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乾走出教学楼，往校门口方向走。
今天是高一和高二两个年级同时开家长会，车辆将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车鸣声轰响不停。
家长们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校园里很吵闹，多了家长们的聊天声。
荣誉墙那边也围了不少的家长，谢乾走到校门口，刘静刚好从车里出来，脸上戴着墨镜，谢乾一眼就认出来了，走过去叫道：“妈。”
刘静摘下墨镜，又往后撩了撩落在肩上的秀发：“小乾，妈没来迟吧？”
两人往校园里走，谢乾说：“没有，来得挺早的。”
“那就好，”刘静看着他说，“之前的家长会没来得及赶上。”
“这都是之前的事了，”谢乾无奈又回忆道，“来开个家长会还惹你不高兴了。”
刘静抬手掩唇轻笑了声：“那还不是你隔三差五的惹事，那时候你可调皮捣蛋了，不过现在总算是长大懂事了。”
谢乾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从校门口走去教学楼需要五六分钟，过道两边的树枝丫在地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妈，我跟你说件事。”谢乾忽然出声，稍微斟酌了一下，“但是你先答应我别生气。”
“什么事？又打架了？”刘静茫然地抬头看他，猜测道，“还是又闯什么祸了？”
“不是，没犯事，”谢乾半眯了会眼，说，“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了你别生气行吗？”
“好，我不生气，你先说说看，”刘静说，“是什么事？”
谢乾把话在心底酝酿了一会儿，轻阖了下眼，缓缓开口道：“妈，我谈恋爱了，但我对异性不感兴趣……你能懂我意思吗？”
刘静懵了下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意思显而易见，再抬头看着谢乾时，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强带点笑意问了声：“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没骗你，我是说真的，”谢乾认真地说，又简单重复了一遍，“我真的谈恋爱了，而且真的对异性无感。”
校园里的声音充斥在周围，谢乾说完被便没再吭声，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句话。刘静明白过来后艰难启齿：“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是同性恋，”谢乾直率道，又微弯腰睨着眼看她脸上的表情，“你没生气吧？”
刘静怔了会，第一反应是不能接受，但触及到谢乾坚毅笃定的眼神时，她还是软下心来，也明白有些事阻止了效果反而更加不堪，又何必强人所难，扰得双方狼狈。
“我没生气，你能告诉妈，我很开心，你也能正视自己在这方面的想法，”刘静说完后又想着谢乾的性子，多半是闹着玩的，多嘴问了声，“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不是闹着玩的，”谢乾坦率道，语气里溢出几分认真坚定，“我追了他好久才追到的。”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教学楼前的荣誉墙处，人数不减，里里外外围着人。
谢乾看了一眼人群，说道：“妈，他很优秀，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这次出了点意外，而且他人长得特别得帅，荣誉墙上贴满了他的照片，去看看。”
谢乾领着刘静走了过去，从人群缝里挤了进去，嘴角含着笑意介绍道：“他叫夏清衍，你看看这面墙贴的都是他的照片。”
荣誉墙上的每张照片几乎都不重样，都是一些关于省市县的学科知识竞赛的获奖照片。
刘静大致看了看，确实很优秀长得也很俊，说道：“这孩子是不是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啊？”
“差不多吧，”谢乾看着照片说，“我是在和好多人竞争，好不容易拿下他的。”
“妈知道，”刘静笑着说，“这次考试进步很大，照片都贴上了，我儿子真帅真棒。”
谢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都是他教得好。”
旁边的家长也忍不住感叹，拿自家的孩子做对比：“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点也不争气……”
“……果然是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优秀，这伙子长得可真好看……”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灌入谢乾的耳朵，他越过人群抬头望了望三楼，可能是这会儿没家长到，夏清衍站在走廊的护墙上，搁在栏杆上的手里拿着张白色的纸和笔，盯着某个地方发神。
盯了没一会儿，偏了偏头视线落在了谢乾所在的位置，距离隔得有点远，他不确定谢乾的视线落在哪处，从兜里摸出手机来给他发消息：［接到你妈没？］
手机响了一下，谢乾低着头，指姆快速打着字：［嗯，接到了，等会就上去。］
对面很快回复：［好。］
回完，又看了看时间，谢乾朝里头说道：“妈，家长会快开始了。”
刘静回头应了声：“好。”
两人走到三楼，径直往走廊尽头走，夏清衍手里拿着花名册站在教室门旁正在给家长们登记，还有家长笑着和他说了几句。
看见谢乾来了嘴角不露痕迹地弯了弯，他微弯着腰小声地说：“妈，他人来了。”
家长们陆续登下名字就进教室等待开始，片刻就只剩下夏清衍了。
刘静一眼就看见了夏清衍，身段颀长，白净的校服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站得笔直，任谁看了都觉得这学生很优秀。
“这是我妈。”等走近了谢乾才介绍道。
眼前的女人身材苗条，气质端庄又优雅大方，蓬松松的秀发自然垂落在肩上。夏清衍微颔首礼貌地开口道：“阿姨好。”
“你好，”刘静语气柔和，眉眼弯了弯，看见他手上拿着的花名册和笔，“是要登记名字吗？”
“嗯，找到谢乾的名字往后面填就可以了，”夏清衍说，“填完了可以坐在里面等一会，还有些家长没到。”
“好的。”
教室里已经有不少家长坐在自家孩子的座位上，翻了翻课桌上的书本笔记，平时考得试卷，又各自与身边的家长聊聊孩子们的成绩。
谢乾课桌收拾的干净整洁，刘静坐下来说了声：“是不是因为要开家长会才收拾这么干净的？”
“算是吧，班主任要求的，”谢乾说，“教室还专门搞了大扫除，平时可不是这样。”
“知道，”刘静说，“成绩单还没发下来吗？”
“等会儿发，”谢乾说，“你要翻翻书本笔记什么的都在桌兜里，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
“知道你的性格。”
走廊上又来了几位家长，正在登记名字，谢乾反头看了几眼又转过来，说道：“妈，你人也见着了，感觉怎么样？这事能过你这关吗？”
刘静沉默了一会儿。
“他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跟他待在一起我觉得特别舒服开心。”谢乾继续说，生怕她不答应这事。
刘静顿了顿，沉吟了一会，细声说：“人是不错，关键得看你们俩对这事的态度，这种关系能维持多久，要是没几天闹矛盾了就分了，我同意也没用啊，你说是不是，又何必付出这份感情呢。”
谢乾低眸思考她的话，意思他明白，但他不敢再往下多想，确实是自己的死缠烂打了许久他才同意的。他抬眼哑声道：“妈，道理我懂，我会和他说的，所以你是会同意的？”
“先让妈考虑考虑，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刘静说，“但是别把人家带坏了，现在还是读书考大学的时候，要跟人家好好学，将来才能有个好生活。”
“知道了。”
家长来齐，夏清衍把花名册交到办公室，转身就走时被江建辉及时叫住，往桌上拿起两叠纸：“来得正好，把期中成绩条和致家长的一封信发下去。”
夏清衍接过，转身离开，往走廊尽头的教室走，安顿好各位家长的刘铭聪刚好走了出来往办公室方向走：“衍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力吗？”
夏清衍先是顿了顿接着笑了下：“敬语都用上了，能不为我效点力吗？”
“对，您说得对。”刘铭聪还积极配合下去了。
“成绩条和致家长一封信。”夏清衍把手往前递了递。
刘铭聪回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江建辉从办公室里在出来，边走边理衣领，走廊上站满人，全是出来等会开完的学生。
“很荣幸各位家长能来……”江建辉站在讲台上，开始他的说辞。
谢乾双臂搁在栏杆上，手肘抵着杆垂着头抓了抓头发，偏头看过去，碰了碰他的手臂，小声地说：“衍哥，我跟我妈说了我俩的事。”
夏清衍愣了愣，没想到谢乾会这么突然，片刻应了声：“然后呢？有没有说你什么？”
“没有，她还挺高兴的，”谢乾清浅地笑了笑，露出点虎牙，“说会同意的，但关键是要看我俩对这事的态度……”
谢乾话没说很多，其实他心里有顾虑，想问他又不想问。
夏清衍也懂。
“……”
家长会时间不长，四十多分钟就结束了，家长们陆陆续续从教室里走出来，夏清衍倚在护墙上看着楼下乌泱泱的人群。
家长们一出来就是聊自家孩子的成绩，又说什么学习压力大，多给孩子补补身体。
刘静和一位家长边说边走出来，等说完了。谢乾才走过去叫道：“妈，考虑得怎么样？”
夏清衍抬眼看了过去，刚好撞上刘静的视线。他走了过去，知道自己要表态，坦白又直接：“阿姨，您放心，我会对谢乾负责的。”
态度耿直坚定，很让人信任。
两人都懵了一会儿，太突然太直接了，平静的面容上透露着震惊的痕迹，盯着他看了会。
刘静本就看着夏清衍顺眼，现在还越看越喜欢，年纪不大就有底气说到这方面。
夏清衍仍然面不改色，跟前面的人从容对视。
谢乾耳尖忽然涌出一股热意，眼珠不自在地挪了挪，望向远方，别扭地抬手摸了摸耳尖。
这才多大就谈负责任，想得太远了吧。谢乾心想。
无声片刻，刘静欣慰地笑道：“不用着急，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学校也是禁止早恋的，你们还没到谈恋爱的年纪，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未来才会更加幸福美满。”
“妈，说明白点。”谢乾催促道。
夏清衍静默等待。
“阿姨很开明，同意你们在一起，”刘静微仰头看着夏清衍说，“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学习，小乾这次进步很大，是你教得好，阿姨也很欣赏你。”
前半句听到他想要的回答后，夏清衍嘴角就掩藏不住的弯起弧度，颔首朗声道：“谢谢阿姨。”
直到谢乾把刘静送到校门口都在开心，临走前谢乾对她说：“谢谢妈，这事先别告诉爸，我想到毕业了亲自告诉他。”
“知道，妈会替你保密的。”刘静说，“这次考得不错，继续保持。”
“知道。”
刘静问道：“谈多久了？”
谢乾一愣，然后说：“就两个星期多吧。”
“妈也看出来他的人品了，是一个很值得依靠的人，”刘静说，“在一起一个月都不到就说要对你负责，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好歹有这份底气。”
谢乾一听到“负责”这两个字就想起夏清衍说那句话时那双温柔清润的黑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耳尖都红了：“妈，别说了。”
刘静瞧着她儿子这副样子笑了笑：“行了，妈也不多说什么了，回去吧。”
谢乾回教室后，教室卫生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除了黑板没擦外，其他卫生已经分配完成了。
放眼望去，教室里的桌子摆得整整齐齐，就连课桌上的书本都比平时摆放整齐多了。
果然还是要亲力亲为。
谢乾单手插兜，靠在前门门框边等着夏清衍擦完黑板。
夏清衍个子高，手一抬就到顶。
出了校门，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夏清衍开口说：“我带你去见我妈。”
谢乾听完一懵，扭头看着他。
夏清衍瞧着他失措的表情，朝他微偏了偏头，低声说：“不是以同学的名义，而是以男朋友的名义。”
这下谢乾更是惊愕住了，滞愣了一会才问：“阿姨知道这事吗？”
“知道。”夏清衍道，“早在之前就和她说过我有个很喜欢的男孩子。”
谢乾心里乐滋滋地哦了声：“我需不需要准备点什么？”
夏清衍轻笑了声：“不需要，你只需要两手空空放松心情去就行了。”
“那……不太好吧。”谢乾纠结道。
“没什么不太好的。”夏清衍看着他说，“我妈很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