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初旬，天气渐热。夏日抛头露面，窗外的蝉鸣绵绵不绝，扰人心绪。
桌面上的试卷越摞越高，谢乾又不喜欢整理，桌面铺着厚厚一层的试卷，前桌的椅子夹着卷角，谢乾也是毫不在意，这些试卷迟早得扔。
夏清衍看不过去，偶尔会帮他收拾，谢乾嘴里叼着糖懒洋洋地斜靠在墙上，望着他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
刺眼的阳光光晕晃在夏清衍的脸上，谢乾眯着眼，眼形狭长眼尾下压，嘴角微微上扬噙着笑意。
这股吊儿郎当的模样是最真实的他。
夏清衍把试卷分门别类地摆好：“笑什么？”
谢乾把糖卡在嘴里的一边，鼓着颊说：“有你真好。”
等他整理完了，捏着塑料棒把糖拿出来又凑到他的耳边：“谢谢夏清衍，你真好。”
“所以我要点奖励不过分吧。”夏清衍轻挑了挑眉说。
“这好说，”谢乾从桌兜里摸出根糖来，“给你的奖励。”
大家都忙着写作业巩固知识，没人往后面看，夏清衍接过，三两下撕开糖衣，将亮晶晶的糖果含进嘴里。
甜味缠绕在舌尖，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草莓味的。
“一颗糖就收买你，”谢乾说，“我还挺划算的。”
“只对你有效。”夏清衍说。
谢乾心跳忽地漏了一拍，他笑道：“VIp顾客吗？”
“唯一的顾客。”他慢腾腾道。
这堂课是语文，江建辉拿着试卷往讲台上一放，环视教室一圈，大家都低头刷着试卷，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两眼只看白试卷的苦读样，他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江建辉轻咳了一下嗓子：“大家先停下手中的笔，上课之前先说件事，这周要举行成人礼，举行两天，和往年的形式不太一样，要在酒店里睡一晚……”
话还没说完，班里的人坐不住了。
“江总，”班长刘铭聪率先出口，压下心里那股活跃劲儿，“别骗我们，我们经不起打击。”
朱阳也在底下说：“又是释放玩性的时候到了，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
“人生大道理都被你摸透了，”谢乾说，“阅历丰富啊。”
“那是，”朱阳扫了扫额前的碎发，“哥好歹活了十八年了，没点对人生经历的总结岂不是太失败了。”
“……”
“心都收一收，也要到时再兴奋。”看到班上的活跃乱蹦的气氛，江建辉有点后悔嘴一时快，把手边的试卷抖了抖，“先把试卷上的题讲讲，翻到作文这面，首先看作文，作文是最容易把握不到核心的题。”
谢乾把试卷往后面翻，用手展了展。
“这篇作文可以在许多方面立意，”江建辉往粉笔盒里挑着粉笔，转身在黑板上板书，“只要作文题目不偏，字数够作文加点水分拿高分是稳妥了。”
整一节课下来，没几个人认真的在听，都想着成人礼，又是难得的放松机会。江建辉还沉醉自我中，压根不知道群里闹翻了。
“……”
［朱阳：去年的成人礼直接是在操场上举行的，没什么好玩的，干站在太阳底下听领导发言两个多小时，不知道我们的成人礼会是怎么样的。］
［周宇成：应该跟春秋游差不多吧，还要在酒店里睡一晚，想想就潇洒。］
［刘铭聪：这节课在讲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光想着成人礼好好玩一把。］
［朱阳：赞成，我都快被憋坏了，上次不够我释放天性。］
刚发过去几秒，挺着啤酒肚的吴主任已经走到八班后窗了，经过快两年的间接接触，谢乾已经对吴主任来无影去无踪，喜欢从后窗搞偷袭的事特别敏感。
桌兜里的手机震个没停，谢乾为了打掩护，手里还专门握了支笔，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佯装我在认真做笔记的样子。另只手伸进桌兜刚露出一角的屏幕，感觉周围光线暗了点扭头往窗外一撇。
谢乾心里直喊不妙。
中年大叔的面部轮廓出现在窗外，吴主任正背手垂眼盯着他伸桌兜里还未出来的手，眼神带着锐利的警告。
谢乾手一顿，对付吴主任特别得心应手，呆滞的表情立马切换成太阳花：“吴主任，有事吗？”
吴主任不由分说地隔着窗棂伸手进来，见谢乾不动，给他使个眼神：“别藏了，手机拿出来，胆壮肥了？上课期间也敢玩？生怕我抓不到？”
见他没动静，吴主任悬在空中的手指勾了勾，用犀利的眼神示意：“我眼睛好使的很，别以为我年纪大看不见，给我拿来。”
谢乾心咯噔一下，手开始在桌兜里左右摸，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换成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顺理成章地放到他手里。
夏清衍：“？？？”
旁边边写笔记边不露痕迹看戏的夏清衍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用手背掩着唇，低声咳了一下掩盖笑声，心想我同桌怎么这么可爱。
江建辉讲课认真，背对着他们在黑板上板书，哗啦作响，粉笔灰簌簌往下飘，嘴里还念叨。
现在是上课期间，脸部抽搐了一瞬的吴主任，罕听的粗声细语压着嗓音：“……你玩我呢？”
“吴主任，我知道一根棒棒糖收买不了你，”谢乾继续往桌兜里摸，摸出一袋零食搁桌上，双手抱臂，背往后靠，下巴一抬，动作十分嚣张流畅，语气平静，“随便挑。”
吴主任：“……？”
夏清衍：“……”
谢乾坐得跟一副帮派大佬的样子，眉梢一挑，眼睛在零食袋和吴主任伸出来的手之间来回扫了几眼，发现距离隔得有点远，伸手提到他跟前，痞笑道：“不好意思啊吴主任，没想到您够不着。”
吴主任气得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双目瞪着他，周遭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腾腾的杀气。
声音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离得近点的都听得见，侧头往他们这边看了好一会。夏清衍憋笑憋得好辛苦，终于忍不住笑了，不止是他，连他周围的人都在偷偷笑，脸埋进臂弯里，弓着腰笑个不停。
江建辉还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讲得格外投入专注：“咱们接着看下一题……”
谢乾张嘴就来：“吴主任，我还要上课，有什么事下课再说。”
谢乾刚说完，下课铃声响起，江建辉停下往粉笔盒里挑粉笔的动作，拍了拍手上的灰：“剩下的下节课再讲，下课吧，大家休息一下。”
天助他也，吴主任作势要进来，谢乾揪准机会立马把手机塞夏清衍那：“夏清衍，帮我藏着，刚被他看见了，现在要进来捉拿归案了。”
为了更好的防着吴主任玩手机，上课期间后门经常是关着的，拖延了点时间，来得及把手机藏了。
“手机呢？”吴主任将谢乾叫进办公室逼问，“不交是吧？”
“吴主任，您都已经搜查过了，可能是您……呃老了，”谢乾摸了摸鼻子小声地说后面两字，“看花眼了，对，肯定是你看眼花了，再说我也没这个胆啊。”
“别给我扯其他的，试图转移话题，”吴主任举着手里的棒棒糖，“想拿颗糖来忽悠我，你以为我这么好骗啊？”
“吴主任，您误会了，”谢乾微笑着说，“怕您生气冲昏了头，给您压压惊的。”
“你少给我来这套，”吴主任睁大眼睛，“快高中毕业了还能被我喊进办公室，也就只有你小子了，这都第几次来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谢乾摸了摸鼻尖：“我也不想来啊，总不能不给您面子吧。”
吴主任借着把人抓来办公室的机会开始扒谢乾之前干过的种种违背校纪校规的事来：“你说说你，光不穿校服这件事我批评你多少遍了，你自己……”
只要没被抓住没充足的证据，谢乾什么都能扯，反正他不嫌累，但听他说了这么多，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吴主任，您累不累，反正我是累了，能走了吗？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还赶着上课呢，待会不让进教室又得麻烦您把我捎进去了。”
吴主任愣了一瞬，再反应过来谢乾已经走出办公室了。
看着谢乾消失在转口的那抹黑色衣角，吴主任捏着糖哼了一声，闹脾气似的撕开糖衣咬在嘴里。
三中的成人礼场景办得很隆重，是种庄严的象征和对高三毕业生的尊重。
毕竟是专门为他们举行的活动。
五月初晃眼的太阳照耀在身上热烘烘的，橡胶跑道被晒出一股淡淡的味儿。
成人礼是三中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动，从开始的高三毕业生与相关人员参与到现在家长们也可以参与进来，方便拉近亲子关系。
人群聚集在操场上，升旗台的音箱循环播放配乐，红色的横幅在阳光轻风里浮动连连，升旗台下是一批风华正茂迎接未来的毕业生。
吴主任站在升旗台上穿着西服套装，在阳光照耀下似乎也不嫌热，平日犀利的目光望向台下的全体毕业生时不动声色柔和下来。
眼前这帮兔崽子从懵懵懂懂踏进高中到成熟稳重走向未来也只不过是三年而已，时光洪流，谁也阻止不了。
谢乾也没叛逆，身上老老实实穿好整套校服与夏清衍并肩站在队伍后面。
江建辉站在队伍前面，从这个视角看升旗台上的人，时间好似倒回他高中那会，也是队伍中的一员看着学生时代的吴主任上台演讲。
对这个场景他还是很熟悉。
“今天的阳光烈，”吴主任抬手摸了把头顶，“我也不多说什么给各位留下唠叨大嘴的印象……”
台下四面八方传来一阵不明显的笑意。
“吴主任这是先拿自己开涮啊，”谢乾说，“虽然是很官方的演讲稿，但我居然没觉得烦躁，心里莫名多出点奇妙的感觉。”
操场上乌泱泱全是人，四面八方传来或多或少的说话声。夏清衍道：“那就说明你长大了，开始懂事了。”
演讲稿很长，太阳越来越晒，操场上的人影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蠕动影位。
演讲稿的结束，吴主任没自加内容，只说：“十八岁的你们长大了，不再是任性妄为的年纪了，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未来的路还很长，不管如何选择它都具有挑战。”
红色横幅被轻风稍稍拨动，吴主任的语气难得透露出温柔，他嘴角扯出弧度笑了笑道：“你们成年了，勇敢、大胆去面对未来。”
一个多小时的操场上举行的成人礼结束，人流向教学楼方向涌去。
教室里江建辉简单说了这次的活动，这帮兔崽子的心思已经飘扬远方了。
一阵稀稀落落又敷衍的回应，江建辉嘴角浮现出无奈的笑轻摇了下头。
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东西，带换洗的衣服就行了，谢乾习惯性往书包里塞点零食，被夏清衍阻止了。
换洗的衣服都装在夏清衍包里，谢乾还是趁他不注意偷偷塞了点零食。
朱阳走在队伍前面说：“你们带了作业吗？，这次玩的时间长，离高考也不远了，不带点作业心里感觉不安。”
周宇成点了点头：“带了，肯定不能让别人有可乘之机，浪费有限的学习时间差距一下子就对比出来了。”
天气温度高，大巴车里闷出一股难言的味儿。
谢乾闻着味儿微皱眉从书包里摸出来两只口罩，递给夏清衍一个。
大家还是两两一起坐，两人还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莫名袭来久违的熟悉感。
清冷空气对着谢乾头顶吹，吹得发丝往上掀，吹得头皮也受刺激，歪头靠在夏清衍的肩膀上，他见状立马把头顶的空调转了个角度。
大家不约而同都带了作业，一坐上车便开始往书包里掏作业出来，没有桌子只能用腿勉强充当了。
车从校门口拐弯拐进马路上，一路上大大小小的车辆一个接着一个往旁边飞驰而过。
谢乾手里拿着一本英语作文素材，嘴里碎碎念小声地背着作文，每个英文单词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听着好笑。
紧挨着他坐的夏清衍手里拿着手机看网课复习，暂停了一会朝他瞥去，发现谢乾是闭着眼睛手指在半空中划拉拼写，盯着他那张合的嘴巴看了一会。
或许是谢乾对他的视线太敏感了，眼睛睁开便将目光投向他，视线一触：“看着我干嘛？认真看你的网课，别打小差。”
见他无动于衷，谢乾又说：“我脸上没网课，更没有字。”
“我知道，就听着你背单词有点好笑。”夏清衍莞尔轻笑。
谢乾不在意地哦了声：“想笑就笑吧，这不会阻止我继续背下去的坚定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