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只说了一句“有任务去南城”，便没再和白萱萱说太多。
他怕他受伤了，残废了，回不来惹她担心。
虽然，萱萱每天稀里马哈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但没人比他更清楚，她心思有多细腻。
她会把伤心的情绪一针一线地缝在肚子里藏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悄悄从肚子里掏出来哭。
哭起来像小猫一样，肩膀轻颤，水雾涟涟的，想想就很可怜。
白萱萱看江妍眼睛红红的，心里也难受得厉害。
上一世他没了一只手，谁知道这一世会不会没了一条命。
她害怕地看着男人，声音软软的：“老公，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我一个人带不了孩子，你可别让我给你守寡。”
傅恒指尖蜷缩，抬手刮了下女人红红的鼻尖。
他嘴角笑意很深，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萱萱，如果我没回来，你不用为我守寡。”
男人垂眸，粗粝的指尖根根嵌进掌心，开口，说出这句话，就几乎花光了他所有力气。
“找个爱你的人，就嫁了吧。”
白萱萱很快转过头，喉咙干涩得厉害，眼睛像是开了水闸，止不住地掉眼泪。
她气坏了，就没见过这么大度的丈夫，喊自己媳妇嫁人的！
她倏地站起，狠狠敲了男人后脑勺一下。
白萱萱看向江妍，红着眼睛告状：“妈，你听听他在说什么，他让我嫁人，嫁给别人！”
江妍也冷下脸骂：“你往常又不是没出过任务，吓唬萱萱干嘛？”
“大过年的真不吉利，呸呸呸！”
傅恒缓了缓情绪，揉着眉心，他声音艰难地劝：“萱萱，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白萱萱看他这样子，心脏就像被人悬在了悬崖半空，崖底全是可怕的尖刺。
她从没想过男人会死，如果男人回不来了，她肯定会天天做噩梦的。
白萱萱缠着男人胳膊，浓长的睫毛浸着水雾，可怜巴巴地做他思想工作。
“老公，我不要。”
“只要你，只要你小心一点，保护好自己，一定……一定就可以活着回来了。”
她软软地撒娇：“老公，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傅恒用掌心拢住她冰冷的指尖，把她手从胳膊有些僵硬地扯下。
他声音很淡，却十分坚决：“对不起，萱萱，我没法答应你。”
傅恒坐直身体，温热的手掌落在女人发丝间小心摩挲，又缓缓落下。
他道：“从站上战场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我们的背后，是信任我们的国家和人民。”
男人神色肃然，夕阳余晖穿过窗棂，给男人冷硬的眉目覆了一层很淡的光。
他嘴角噙着笑，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萱萱，不是我一个人，保家卫国，是千千万万战士的使命。”
白萱萱脸红红的，努力咽下眼泪，她转身去了房间，拿出了那张留学申请。
红色的章印从纸背洇出，像刺眼的血色，直直地扎进男人心脏。
他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早就明白有一天她会离开。
就像上一世，她走得义无反顾，一头扎进别人的世界。
这样也好，他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只是，在朦胧的视线后面，女人利落摊开纸张，对折撕碎。
一下一下。
在男人愣怔的目光中，这份可以带她离开的翅膀，被她亲手付之一炬。
白色的纸张碎片，像无数的飞蛾，散在白色的风雪中，被风拂起，又缓慢落下。
女人主动去牵男人的手指，用力拢在小小的掌心里：“老公，我等你。”
她声音很哑地说：“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滚烫的眼泪砸在男人手背，像是要把他的心脏用力扎穿。
男人低头，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将她用力收紧在怀里。
好像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晚上的晚饭，气氛有些沉默。
孩子看着他最爱吃的水饺，抬头看了眼叹气的奶奶，视线右移，看着好像感冒的妈妈，不停吸着鼻子，眼眶到脸颊都红红的。
他心脏也像被攥了下，咬着碗里的饺子，竟然吃出了一丝苦涩。
爸爸声音很轻，吃饭的时候，一只手牵着妈妈的手指。
依依不舍地和她说着告别的话。
他不明白，爸爸经常不在家，妈妈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难过。
像是有流不完的眼泪，但不敢落下，就那么硬生生憋在眼眶里打转。
他好奇地问：“爸爸，妈妈怎么了？”
傅恒转头，厚重的手掌轻轻地落在他头上摸了摸：“妈妈没事，你好好读书，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不要让她哭。”
听着丈夫的话，她努力抑在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受不住从眼角滑落。
滴滴答答打在胸口，像是水泥封住了心脏，瞬间被抽去了全部空气和力气。
她想说挽留的话，可是，她说不出口。
在家国大义面前，个人的情情爱爱太过渺小。
没有国，哪有家。
她只能转头，努力不去看那张让她眷恋的脸，不去想那些已经刻进脑袋里的回忆。
孩子懵懂地看着爸爸妈妈，很乖地点头：“爸爸，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妈妈。”
他想起老师给他讲的故事，想起升国旗要唱的国歌，小小的眼睛变得坚定：“爸爸，等我长大了，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保家卫国。”
“用血和肉筑成人民的万里长城，保护好祖国的大好河山。”
白萱萱捂着嘴笑了，伸手把孩子拢进怀里。
脑袋挨着妈妈湿雾雾的小脸，孩子视线也被带得朦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大概是，妈妈哭得太可怜了。
他很心疼妈妈。
孩子笨拙又努力地挤在爸爸妈妈中间，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抓住他们。
就像无数次，爸爸妈妈带他一起上外面玩，虽然不知道去哪里，但是，就这么紧紧牵着他们的手。
他觉得，他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晚上，孩子坐在爸爸妈妈中间，听爸爸妈妈给他讲故事，他点着小脑袋，慢慢睡着了。
江妍进房间，很轻柔地抱走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