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珺珺倒没撒谎。
她确实从未见过徐如意。
是徐如意见到了她。
“何珺珺提到,三个月前,她曾经短暂认识一个朋友,和对方喝了一次酒,讲过这段经历,讲得还很详细,我猜,那所谓的女朋友,是你安排的吧,”老何说。
徐如意自然不认,不说话。
“总之,你通过何珺珺,知晓了你妈妈发病前的真实经历,全部经过,何珺珺了解的,只是她看到的那个片段,而你,你看到了全局,”
“因为你了解你妈妈,了解秦关,秦关最害怕的就是被你知晓,而你妈妈亲眼目睹女婿出轨,背叛独生女儿,她这口气一定是咽不下的,她会愤怒,会第一时间联系你,而这,就是当日的重点,”
老何继续说道,“为此,我又去了一趟嘉园小区,询问了你的邻居们,当天,你妈妈和秦关一前一后回到嘉园小区时,你和你爸刚刚离开去了观澜庭,你们擦肩而过,错过了,”
“但你妈妈一开始并不知道你们走了,在发现这么重大的事情后,她之所以迅速回嘉园小区,是因为她知道你们父女俩在那!也就是说,她原本是要回家告诉你们,当众撕开秦关出轨的事,”
“但是,你们父女俩恰好都不在嘉园小区,而回家没过多长时间,你妈妈就没了,并且,你妈妈竟然也一直没给你电话告诉你此事,为什么呢?”
徐如意闭上眼,无数无形的刀子伴着唾沫,艰难地咽下喉咙。
是的,这就是她后来所看到、所想到的“全部”——妈妈的性子她最是了解,发现这么重要的事,妈妈人已经进了嘉园小区的家门,下一步,见他们父女俩不在家,必定是要打电话通知她告知她,可最终,她没有接到妈妈的任何电话。
只有一个解释,当时是秦关阻止了。
他是如何阻止的?
“你能想象得到的,论体力,你妈妈根本就不是秦关的对手,十有八九,你妈妈要打电话,但手机被秦关抢走,”
老何深吸一口气——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很容易推演出事情的全部经过。
“最重要的还不是手机,是愤怒,你妈妈本就身体孱弱,血压又高,一时急火攻心,认清这个女婿的真面目后,更是震惊盛怒,这个时候的她是极其脆弱的,不论是行动上还是语言上,但凡推一把,她都很容易崩溃。”
“而她就是盛怒之下崩溃,吐血而亡,门框处那片血渍,就是证明,”
老何叹息,看着河面——云层更厚实了,重重叠叠如巨石一般压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
这就是秦关所说的源头,徐如意幕后筹划步步为营的原因。
没有人能够镇定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最为信任的初恋,丈夫,出轨,背叛,残忍害死了她至亲的妈妈。
而这只是个开始。
“还有你父亲……”
老何揉揉自己有些发僵的脸,继续说道,“其实你正是因为怀疑你父亲的死,才会去调查你母亲出事的真相,对比起来,你父亲走得更为突然,秦关的嫌疑更轻,因为出事时,秦关压根就不在你父亲身边,他在公园门口,”
老何皱着眉头,“你知道吗?我去找寻这段监控录像,居然找不到了,短短几个月,附近的摄像头,监控,当天的视频全都没了,”
秦关删除了。
徐如意也曾找过。
秦关有这样的“人脉”,他在家就曾炫耀过。
“所以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选择和他正面斗争,他的能力,技巧,手腕,都不是你所能及的,”
“他应该是在事故鉴定结束之后,暗中想办法删除了当日的视频,他一直都是一个思维缜密的人,什么时候该走哪一步,他早有盘算,所以,你原本应该被他一辈子蒙在鼓里的,但是,遗嘱,”
老何看向徐如意,“你父亲的那份遗嘱,将你原本所深信的一切都推倒了,”
一份蹊跷的没有写完的遗嘱。
“那份遗嘱上没有你的指纹,你是后来擦除了,但是擦除指纹这件事有弊端,当日这也是你的小破绽之一,要擦就得擦掉所有,所以,遗嘱上,也没有了你父亲的指纹,这就是我最初产生怀疑、对秦关的供词开始认真思考的缘由之一,”
本人亲笔写的遗嘱,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指纹?
“也没有秦关的,我猜你是没办法印上秦关的,除了几个模糊的混乱的指纹,最清晰的,是戚敏的,”老何看着徐如意一直昂着的头,“这一点,你真是费尽了心思,”
“但是你的这点心思跟秦关比起来,什么都不是,那起车祸,秦关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能够做得那么漂亮,才是真的费了心思,”
老何在那个现场勘察过N次。
从公园到那个十字路口,每寸地面他都看熟了。
“出事的地方刚好是个陡坡,你父亲用的,刚好又是新款的智能轮椅,一旦轮椅出现故障,从陡坡滑下来,根本无法控制,”
“多好的借口,多完美的不在场证据,作案的人根本不需要出现在现场,就能操纵这起车祸,因为那个十字路口,严格来说应该算是个米子路口,它有五个岔路,车流量大,路口处附近还有一个花坛,恰好挡住司机的视线,”
“即便我是个不熟悉路况的,只一眼也就能看明白那路口十分容易出事,何况,对路况极度熟悉的秦关?”
徐如意不动,只死死地咬着嘴唇。
他什么都知道了。
这短短的几天,这个老刑警竟摸着藤蔓,找到了源头。
他还知道什么?
“可惜的是,事故后,轮椅也被扔得没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老何一声叹息,“扔掉轮椅这事,秦关也做得毫无破绽,因为,那是你给你爸买的轮椅,你内心必定充满自责,你无法面对那东西,”
徐如意垂下眼睑,有东西无声地刺痛她的眼睛。
她忍着,强忍着。
这个人所说的全是推测,没有证据。
“是的,我没有证据,”老何皱着眉头,苦笑,“但是你知道吗徐如意,我去找了那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