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你。”
“你可喜欢我?”
短短十个字让元宵哑口,如同被火舌燎了的兔子,双腿被猎人提溜在手里,汗流浃背却跑脱不了。
康允泽望着元宵的目光未见闪烁,烫得她微微偏过螓首,眼尾的余光却仍能瞥见一旁的少年。
只见那侧脸被灯火映照得不见往日冷峻,线条柔和。元宵只觉得一颗心,忽然跳得有些快,脸颊有些发热。
自己分明对康允泽没有非分之想,怎的会心跳得如此厉害,她白璧无瑕的脸颊艳若红霞,弯弯睫毛颤抖着,捏了捏拳头,才发现手心里尽是汗水。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样漫天烟火里被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少年真情告白,无论是谁都很难抗拒,很难不心动。
可理智却拉紧了她心中的一根弦,她是丫鬟,人家是少爷,即便心中有自己,那又如何?
今日她不是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么,难道真要为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绑在康允泽的身边做个姨娘,每日向他的正经夫人端茶递水,和她争宠?
现下他心中有自己,是见自己青春娇媚、天真烂漫,可等到年老,自己成了半老徐娘,谁知会不会因色衰而爱驰?
元宵是个蹩脚的赌徒,她从来不敢赌。
她想明白了,抬头直视康允泽。
康允泽被那坚决的目光惹得不敢看,低头却见她身上穿得还是从府里带来的丫鬟衣衫,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女为悦己者容,跟自己出来也不曾打扮一二,恐怕真是要拒了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急忙按住元宵的手臂:“我知道此番唐突,你也不必现下就回答我,本就是人生大事,是得思虑周全。你回去想清楚了,再答复我,可好?”
康允泽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倒让元宵没打好草稿的拒绝的话梗在喉头,一个字也难吐出来。
“只有一点,你回去后别再躲着我了。我每月才休澣几日,回来却见不着你几面。”康允泽一番相思情话说得坦坦荡荡,丝毫不见羞涩,元宵檀口半张,竟是从来不知他的脸皮如此之厚!
她只觉得鬓发上那支金簪实在太重,压得自己头晕乎乎的,左右不知说些什么,只好扔下一句“我去找扣儿”,就提起裙子跑下楼去。
出了望北楼的门,拂面的清风仍没吹清醒她的脑袋,今夜康允泽突如其来的表白实在是砸得她整个人上穷碧落下黄泉,飘飘忽忽的没个安定。
她伸手抚上鬓间插着的那根簪子,指尖只一触就碰到了那颗温润的东珠。最初的震惊散去,她心里还冒出来一些喜滋滋的甜蜜。
被人追求实非头一遭,可心如擂鼓、满面绯红却实实在在是第一回。
元宵现在细细想来,刚刚站在那人的面前,说不得脑袋一热,就要一口应下,还好自己清醒得及时。
但真的是还好吗?她说不清道不明,总觉得有些悔意在自己看不着的地方肆意生长。
哎...
元宵叹了口气,才路过一个巷口,就被暗处突然伸出的一双手掩住口鼻。
她压根没来得及呼呵出声,脖颈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望北楼上,康允泽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元宵的身影,只是低头的一晃神,原先在街上的那个身影却不见了。
康允泽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甩开衣袖,快步跑去方才元宵消失的地方。
那儿正是一个小巷的巷口,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借着路边檐下一只晃荡的灯笼的火光看见地上落了一支金灿灿的簪子。
正是刚刚自己亲手为她钗上的那一支。
康允泽背脊一片发冷,边城之乱他比谁都清楚,可珙阳到底是三皇子的封地,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眨眼的功夫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他抓起落在地上的金簪,不敢去想究竟是何人掳了元宵,又是因何要掳走她。
头先在望北楼生出的旖旎之情早就被吓得荡然无存。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也要救她,无论如何!
康允泽心中虽然恐慌,但强自镇定,知道大街上人来人往,若有人行事定然会被人看见。所以歹人带着元宵,只会往巷子更深处去。
他当下不再耽搁,提步就往巷子里跑去。
这条小巷又深又曲折,快到巷尾仍不见元宵的半点踪迹。
康允泽的胸腔内心跳得厉害,他不敢放缓脚步,却又怕走出巷子还是踪迹皆无。好容易压下的恐惧又攀爬而上,他竟不知原来自己还能再为一个人忧心至此。
不止是忧心,还有害怕。
康允泽发现他在害怕,怕如那年在府中骤闻二姐的死讯一般,突然地让他几近崩溃。
黑洞洞的巷子里,他竭力搜寻,倏尔有人在背后叫住他,让他手臂一紧,瞬间握住了腰间悬着的剑柄。
“公子可是在寻人?”
巷子一侧高墙上开着一扇后门,那门边站着一面白无须的男子,年纪约莫三十上下,看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人家,颇有些家底的意思,不知是何人的宅院。
那人声音柔和,不比一般男子粗声粗气,也不等康允泽回话,继续说道:“方才有两个歹人掳了个姑娘,从我家门前经过,被我见了呵住,那两人应是害怕就丢了姑娘自顾自地跑了。”
“她人在哪?”康允泽急急问道。
“那姑娘昏迷不醒,此刻正在屋内休息。”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康允泽一眼,似乎在确认他并非同那些歹人一伙,才道,“公子是在寻那位姑娘。”
“正是!”康允泽听到元宵无碍,心中总算大定,“这位先生,我想进去将她接走,不知可方便。”
“自然方便。”那男子微微一笑,侧身让出了进门的位置,“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