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贞看着夏王,就像看一个想要人陪的小弟弟,并没有去想夏王此要求的深意,便点头道:「好!容奴先去换身干净衣服、洗漱一番。陛下先歇息吧。」
得逞的夏王开心极了,听话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等她。
姜贞回到自己的院子,洗漱干净又换了身嬷嬷的宫衣,回到夏王寝殿。
见夏王睁着眼等她,她小声催促:「陛下明日还要上朝,早些睡吧。奴就在软榻上陪您。」
她将龙床的床幔轻轻放下,吹灭了所有烛火,在窗户下的软榻上躺下。
今夜窗外只有一轮新月,房内昏暗,姜贞放松下来,一闭眼很快就进入梦乡。
龙床上,夏王心里数着数,数到一百时,他拉开床幔,下床走到软榻旁。
软榻旁的小茶几上点了安神香,他从小闻到大,早就习惯了。
姜贞今日击退刺客,体力消耗大,而后又没怎么休息,加上安神香的作用,睡得死沉死沉的。
夏王坐到软榻上,看着姜贞的睡颜,无比安心。
他偷偷躺在她身边,生怕吵醒她。
闻着她似有似无的体香,听着她有节奏的呼吸,夏王极度满足,像是躺在母亲身边一样。
虽然他记忆里从来也没有过母亲,根本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奶娘在他三四岁时,也被父亲遣散出宫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一直在父亲严厉的教导下成长,他的宫里虽一直有宫女伺候,可是从来不让她们近身。
只有姐姐,他愿意亲近。和姐姐待在一起,总让他觉得很安心。
特别是朝夕相处的这四年来,只要是他的事,姐姐都亲力亲为,像一位母亲一样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保护他安全、鼓励他锻炼、支持他的各种决策......
他不想成亲,他只希望能在姐姐身边,被姐姐一直照顾着,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父亲在世时说过,他必须娶魏家和尤家的女儿,等崔将军和冯将军的女儿及笄,他也必须一并给娶了。
他才不记得他要娶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反正只要是魏家、尤家、崔家和冯家的就行。
父亲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父亲告诉他必须做的事,他绝对会执行到底。
娶就娶吧,反正只要不在他的宫殿打扰他和姐姐就行。
可是,姐姐会愿意不嫁人不生子,一辈子在他身边照顾他么?
夏王睁着一双狗狗眼,委屈地看着熟睡的姜贞,直到自己也睡着。
第二日,有关「姜嬷嬷夜宿夏王寑宫」的流言,悄悄从皇宫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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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国。
这四年来,盛帝逐步加重赋税。
尽管顾翦之和张宰相等一众臣子极力反对,盛帝也没有停下加税的决定。
百姓虽有不满,但是眼见宫里的一切奢侈宴会都停了,盛帝和嫔妃们的吃穿用度也大幅减少,大家日子都过得清贫,也就没有多少怨言。
百姓和宫里节俭度日,军队却在扩建,北方统帅任忠和南方统帅范凌赟也频繁进出京城,是人都能看出来,盛帝这是准备打仗了。
顾翦之一直忙于政事。
由于盛帝日益严苛的政策,很多行商之人不得不放弃本业远走他乡,普通人经商门槛越来越高,加速百姓贫困,导致社会混乱,各地案件四起。
尽管顾翦之多次谏言薄赋轻徭,但是盛帝一门心思只想扩军,并不听他的。
有时候说多了,盛帝就将他贬到簌城去呆个十天半月,等自己的气消了再把顾翦之捞回京城。
他不是没想过要罢免顾翦之,只是,若在这时没有顾翦之这样的清官去解决百姓的实际矛盾,怕穷苦的百姓们会集结起来造反。
顾翦之便这样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地过了四年。
每日清早起来,收拾好就去上朝,下朝就去御史台办公务。
有时去御书房规劝盛帝;偶尔大理寺有悬案,他也会出马;时不时还会到各地巡视,解决民间不少不平事,查处地方上的贪官污吏。
顾老夫人本来还会催他成亲,为此也与其他官员府的夫人走动过。
可顾翦之太忙,根本不去相看。
渐渐地,顾老夫人发现儿子铁了心不准备娶妻,催不动,也就不催了。
忙完公事,顾翦之偶尔也会去冯宅歇息。
那里还留着姜贞的一些物件,比如柜子里的衣物和抽屉里的通关文牒,他一直没敢再打开看过,怕睹物思人。
睡在卧房的架子床上,他时常会想起与姜贞在一起时,那些曾让他心醉的画面。
只是每次想起,都会让他心碎。
当然,顾翦之并不一直办公务,休沐时也会换上便衣到平官茶舍吃些小菜,喝点小酒,听听小曲儿。
可笑的是他活了快三十年,能与他聊上几句家常的,也就只有平四郎了。
说来也奇怪,以前还挺讨厌平四郎的。
但是当他浑浑噩噩走进平官茶舍时,平四郎像老朋友一样招呼他,并与他聊起姜贞;
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和平四郎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不被小香选择的那个人而已。
「顾大人这是准备去哪里?」
平官茶馆的二楼雅座,平四郎为他斟了一杯酒,好奇地问道。
顾翦之谢过,一饮而尽:「去溢州。」
平四郎看出他今日心情不怎么好,怕他喝多了耽误公务,便叫小二上茶。
「准备去多久呢?」平四郎为他布菜。
顾翦之看了眼楼下空空的戏台子:「月余。」
小二将新茶奉上,平四郎接过,为顾翦之斟茶:「小人过几日准备去容城买些外邦酒,想着若是有机会,就去碰碰运气,也许能见到故人,要小人带信儿么?」
顾翦之准备喝茶的手僵在半空,平四郎说的这个故人,除了姜贞,没有别人。
他顿了一顿,淡淡地说了句:「不用。」
平四郎浅浅一笑:「也好,本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见着。」
顾翦之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平四郎站起来,向他行一礼:「今日也算难得,小人请顾大人听曲儿。」
他走下楼,一上台,茶馆内立刻响起一阵掌声。
平四郎笑得很喜庆,问台下的客人们:「各位客官,想听什么曲儿?」
「喜相逢!」
「遇重楼!」
「天涯知己!」
「霞光宴!」
「寻故人!」
台下的客人们各有各的喜好,平四郎为难地想了一想,抬头瞄了一眼喝闷茶的顾翦之,终于下了决定:「那就唱寻故人吧!」
「好!」
台下又响起掌声和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