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作为生产队队长,一向决定着生产队及队里成员的一切动向。
要做啥他来分配,不许做啥,谁都老老实实听。
还以为好吃懒做的林默开始长脑子了,知道体恤他老娘做活不易了。
哪想长出来的脑子,居然还是歪的。
“来,这队长给你干,”陈刚没好气地公开嘲讽:
“这么能耐,咋还天天坑你娘呢。”
目光集中到林默身上,他成了所有人眼里的闹笑话对象。
哪料林默本就不打算按常理出牌。
赶鸭子上架这么一架,我这鸭子还真敢就顺坡上去。
林默直接走到陈刚旁边,面对着村民朗声说道:
“生产队队长,是经过村民集体推举,县里才任命的。”
“你应该代表村集体的利益!”
“现在全村都在喝碴子稀饭,秋收之后有粮食了,还是喝碴子稀饭。”
“打猎能吃上肉,你居然禁止?”
“没有这个道理!”
“你就问问村里,谁不想吃饱饭!谁不想吃上肉!”
“谁想天天喝碴子都没几粒的清水稀饭!”
话音一出,叽喳四起。
别说啥吃上肉,就是听见“肉”字,村民嘴里就能条件反射地哗啦起哈喇子。
可是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现在全村都在复读生产大队好,好不好不知道,反正不转动的脑子是觉得好的。
就是意识到了不好,也意识不到该思考为啥不好,高压环境之下也不敢去思考。
陈刚的思想跟他完全不一样,生产队的一切都是对的。
“生产队让谁饿肚子了?”
“没有生产队统配统销油盐酱醋布煤!所有队员家里连口咸的都吃不上!连做袄子的布都没有!还有过冬的煤!”
“才喝了几天稀饭就开始砸锅骂娘了?才吃了一顿肉就看不见生产队的好了?”
“我还告诉你了,你那叫谋私!让县里知道这茬儿,你蹲大牢都是轻的!吃花生米才是你的下场!”
“还敢吆喝上了你!”
“妖风邪气!”
陈刚对着林默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这些话在林默听来实在好笑,扫视空旷田野,拢共一千亩公田。
村里153户,小500口人。
这么多人一年到头一边磨洋工一边伺候下来,才种上了700多亩,活生生荒了三成。
效率问题就摆在眼前,心思却还琢磨在分配问题上。
简直荒诞。
“就这不到七百亩麦子,说白了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来伺候,1人1天收2亩,50个人一个周就收完了。”
“顶多再50人打下手、50人收拾田或者沤肥打杂,其他人完全可以解放出来去捞鱼撵兔。”
听见这些挑战他队长权威的话,陈刚的脸色黑了又黑:
“所有一切都是公家的,你去打,我去打,那挖的是公家财产!”
“山里东西凭啥不能打!”林默据理力争。
“就是烂在山里那也是公家的!”陈刚快要想揪他衣领子了,再给他脸上来一套大哔兜。
“合计着你意思好东西情愿烂在山里,咱都必须只能饿着肚子忍着呗,饿死也没有任何问题呗?”
二人唇枪舌战的激烈对喷。
这么多年了,村里从来没有爆发过这么激烈的争吵。
村民茫然围观,偶尔因敏感词而舔一圈溢出嘴边的馋涎。
向代表权威的陈刚不断据理力争挑战间。
村长舔着嘴唇慢悠悠从家里过来了。
打了个嗝儿,四周短暂飘起一阵淡淡的鱼香气儿。
昨夜林默把鱼交公之后,吴丰收给馋的不行,趁着后半夜供销社四下无人。
于是偷摸的偷走了三块儿。
回家之后用盐水泡了泡,用长木签子把其中两块一串,直接就填灶里给烤了。
一家四口美了吧滋的吃了顿鲜美独食。
早上又把剩下的那块儿给炖了,大米饭泡鱼汤,又是美滋滋的一顿。
一来到就听见林默跟陈刚吵得互喷唾沫,他打算再观望观望。
此时,也有村民把林默的话听进了心里。
苗青松一家子是尝过甜头的,尤其是他爹老苗。
老苗一边听二人咋呼,一边在心里琢磨村大队成立头几年时的往事。
那几年大家都干劲十足,生产效率比现在麻溜不止二倍。
后来渐渐地,他发现磨洋工的村民越来越多,起初他还能把火气往肚子里憋。
可是时间一久,出同样的力气,可是活儿却像咋的也做不完了。
再看村民们依旧有说有笑,一副生产队依旧一片向好的气氛。
他也开始磨洋工,不磨咋办呀,大家都在磨,就算他不磨,干死他也干不完那么多活儿。
而且林默有句话说得很对——
一人一天,确实能收二亩,这还是往少了算的。
往年他计算过,自己从早到晚一点洋工不磨,收三亩也不是事儿。
“咳咳,队长啊,”老苗鼓起勇气,想说句他认为的公道话:
“几十年前我爹还活着的时候,那会儿跟现在不一样。”
“反正我爹年轻时,我是亲眼瞅着他能一天收成五亩地的,老勤快了,产量老高了。”
“咱也不知啥情况,还是咱这代人不行了,居然连一天二亩都收不完。”
“咋想咋觉着不对劲,咱都是人,还真能一代不如一代了?”
有人敢吭气说出心中疑惑,一旦有人起头,村民的叽喳也变得大声。
“老苗说得不错,别说咱上头那代人了,就是咱这代也试过一天收好几亩地。”王军军他爹老王也附和一声。
“能做完集体农活不就行了?干吗嘛就非得把全部人都捆在责任田里……”
“昨儿那锅野兔碎碴子稀饭,真香啊,吸溜。”
陈刚听见这些嘈杂,隐隐感觉到了不利。
此时,默默旁观的吴丰收也看出来了,村里的民意似乎真是倒向林默的,毕竟吃肉,谁不想吃肉。
昨儿他不仅吃了鱼,苏木匠还悄悄送了半只烤野兔给他呢。
回味昨日的烤兔子,谁不想再吃上,想死了都。
“别吵吵了。”
他一声总结,老气横秋地背着手走到陈刚面前:
“我也觉着林默说得有道理,活儿能做完不就行了嘛。”
陈刚听见这话,脑子里犹如五雷轰顶:
“村长?你也……”
林默不等他说完,就直接补了一句重磅:
“叔子婶子们,我等下就去捞鱼!”
“若是今儿个能把麦子全割完,我保证我捞回来的鱼,能叫每人都吃上至少一斤!”
这话一出,村民炸锅。
陈刚的脑子也炸了,他怒吼道:
“林默!你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