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全屋出来,刘简之走到停在安全屋200余米外的汽车旁,前后看了看,钻进汽车,把车朝富乐町开去。
他透过车内的后视镜,朝后观察,确认无人跟踪后,刘简之加快了车速。
回到家,刘简之停好车,闷闷不乐地走进屋子。
“出什么事了?”孟诗鹤发现刘简之神情有异,连忙问。
“程振奇被抓了,宋春萍命令全体撤离到二号安全屋。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转移。”刘简之说。
“程振奇被抓了?”孟诗鹤问。
刘简之点点头。
“宋督导命令全体撤离?”孟诗鹤再问。
“是。也就是说,我们在日本的潜伏结束了,现在进入逃命程序。”刘简之说。
“你们担心程振奇会告发我们?”孟诗鹤问。
“这谁都不好保证。”刘简之说。“既然有规矩,我们就得按规矩来。”
“程振奇亲手杀了田村津喜,是个堂堂男子。我相信他不会出卖我们。再说了,我们现在逃命和被宪兵抓起来枪毙,有什么两样?”
刘简之愣住了。
他盯着孟诗鹤的脸,半天说不出话。
“你真这么想?”刘简之问。
不等孟诗鹤回答,刘简之接着说,“我们现在撤走,还有机会离开日本,回到国内,继续抗日。”
“我们回得去吗?”孟诗鹤问。
“东京港停泊有外国货轮,我们可以控制其中一艘,然后前往香港。”
“你连这个都想好了?当逃兵?”孟诗鹤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刘简之说。
“我相信程振奇不会出卖我们,要走你们走,把电台给我留下。我不走。”
“真的不走?”刘简之问。
“真的不走!绝不走!”孟诗鹤说。
“也不想回去看看你的父母?”刘简之问。
“想。但不是现在。”孟诗鹤说。
刘简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孟诗鹤奇怪的盯着刘简之。“你……你什么意思?”
“刚刚,我在安全屋拒绝了宋督导撤往二号安全屋的决定。”刘简之说。
“那你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孟诗鹤说。
门外突然响起汽车引擎声。
刘简之透过厨房的百叶窗朝对面望去,只见高桥圭夫将车停在家门口,从车里钻出来。
“高桥圭夫回来了。”刘简之说。
“这是不是说明,程振奇没事了?”孟诗鹤问。“如果程振奇有什么事,高桥圭夫现在应该呆在宪兵司令部羁押所。”
“怕没这么简单。”刘简之说。
“你还是担心高桥圭夫对我们有所怀疑?”孟诗鹤问。
“高桥圭夫本性多疑。”刘简之说,“他的手下一定在加紧审查那些算命先生,而他,则赶回来监视我们。”
“那就让他监视好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孟诗鹤说。
“随便吧。你反正就会那几样,什么天妇罗,寿喜烧,茶泡饭,味噌汤……我全都不想吃。”刘简之说。
“那你想吃什么?”孟诗鹤问。
“我想吃清炖鸡孚,蛋烧麦,鸭血粉丝汤……”刘简之说。
“还有松鼠鱼,金陵丸子,盐水鸭?”孟诗鹤问。
“对对对。”刘简之微笑着说。
“想都别想。”孟诗鹤说。
刘简之扭头往门外走。
“你还要出去?”孟诗鹤问?
“我把车洗洗。”刘简之说。
刘简之走出门,把自来水管拖到车前,打开水开关,将水喷向汽车,专心致志,目无旁骛。
高桥良子看见刘简之洗车,连忙对阳子说,“阳子小姐,你也去把高桥君的车洗洗。”
“是。”阳子说。
“不用洗。”高桥圭夫阻止道。“明天我让勤务兵洗。吃过饭,我还要回宪兵司令部。”
抓了浅草寺前的算命先生,对面的佐藤夫妇,看来没有任何的异样。
的确是太多疑了。
高桥圭夫想到这里,竟忍不住笑了笑。
高桥圭夫离开后,中村雄二和武田泰一开始审问被抓来的算命先生。
中村雄二坐在审讯桌后面,盯着面前的算命先生。
这是一位身体瘦小干瘪的小老头,两腮已经蹋陷,似乎还缺几颗牙齿,脑门突出,眼睛睁得很大,两只手只有皮和骨头,手指粗糙得象老鹰的爪子,给人一种凶像。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中村雄二问。
“北条秀树。”老头担心中村中尉没听懂,又重复说了一遍。“北条秀树。”
武田少尉记录下来。
“北条秀树。”中村雄二问:“你家在哪儿?”
“你问的是哪个家?”北条秀树反问。
“你有几个家?”坐在中村雄二身边的武田泰一忍不住问。
“三个家。”北条秀树说。
“哪三个家?”中村雄二问。
“我老家在长野。”北条秀树说。“六年前的家,在埼玉大户公园旁边,现在的家在皇宫……”
“皇宫?”中村雄二大惊。
“在皇宫北面的水道桥。”北条秀树不慌不忙地说。
“说具体地址!”武田泰一说。
“水道桥往东120米,门口有个‘北条秀树’的招牌”北条秀树说。
武田写下地址,递给中村中尉。
“北条秀树,你整整耽误了我五分钟时间!”中村雄二站起身,喊道:“来人!”
高丸曹长走了进来。
中村雄二将写有地址的纸条递给高丸:“带上你的人,去搜!”
高丸立正敬礼,接过纸条,转身走了出去。
“能给我一支烟吗?”北条秀树说。
中村雄二忍不住笑了笑说,“北条君,你想跟我玩一把幽默?”
“没有,绝对没有。我给人算命也是这么说的。”北条秀树说,“您二位想要算命的话,我很乐意……”
“滚出去!”中村雄二说。
“您说什么?”北条秀树问。
“我让你滚出去!”中村雄二厉声喝道。
北条秀树站起身来,点头哈腰地走了出去。
“下一个!”中村雄二喊道。
程振奇走了进来。
“叫什么名字?”中村中尉问道。
“坂上赤井。”程振奇说。
武田记录下来。
“坂上,你有几个家?”中村雄二想起刚刚离开的北条秀树,笑着问道。
“我没有家。”程振奇说。
“没有家?”中村雄二来了兴致,盯着程振奇。“没有家,那你从哪里钻出来的?”
“我是孤儿。”程振奇说。
“孤儿?”中村雄二问。“你老家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不记得。”程振奇说。
“那你告诉我,你师傅是谁?”中村雄二问。
“什么师傅?”程振奇说。
“教你算命的师傅。”中村雄二说。
“我没有师父”程振奇说。“我是跟书上学的。”
“书呢?”武田泰一问。
“在浅草寺的算命棚子里。”程振奇说。
“你现在住在哪儿?”中村雄二说,“你不要跟我说你住在下水道。”
“我住在浅草寺旁边的巷子里。”程振奇说。
程振奇知道,浅草寺警察署清楚自己的住所,撒谎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一定认识永川恭子。”中村雄二说。
“永川恭子是谁?”程振奇说。
“中村中尉,我们没有时间跟他闲聊。”武田对中村雄二说。
“坂上,说说你的门牌号。”中村雄二说。
“没有门牌号。”程振奇说。“您随便打听算命的坂上大师,就会有人告诉你,我的家在哪里。”
“你的意思是,你很有名气?”中村雄二问。
“有从九洲来到东京,专门找我算命的。”程振奇说。“还有的来得更远,南种子町。”
“南种子町在什么地方?”武田泰一问。
“我也不知道。”程振奇说。
“来人!”中村雄二大声喊道。
一个宪兵走了进来。
“带上这个坂上大师,去他家搜!”中村雄二大声说。
“是。”宪兵说。
“你们搜仔细点!”武田说。
“是。”宪兵转色对程振奇说,“走吧,坂上大师!”
该怎么弄死这个倒霉鬼呢?
程振奇问自己。
他知道,家里一搜,就会露馅。
把狙击步枪藏在屋梁上,可能是个败笔。
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