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大开着,难免会飞进来些小虫,许是被茶香引来。
“……”萧芜华一僵,但为时已晚,茶水已经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她神色自若的放下茶盏,在盏中看见一只小飞虫后默默松了口气,音云连忙把这个茶盏撤下,换了新的。
萧白青偷笑,暗道活该。
‘蛟神’一案暂且有了着落,萧芜华脸色缓和了不少,连带着看萧白青都顺眼了,“皇兄近日在忙些什么?”
萧白青‘受宠若惊’:“准备茶宴。”
茶宴向来是读书人最喜欢参与的宴席,这是他们能在入朝为官前接触到圣上的唯一机会。
但因鱼龙混杂,极易被有心人钻空子,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茶宴,也要特别重视。
“如果有需要皇妹帮忙的地方,皇兄尽管开口。”
萧白青自然连连点头,顺着她来。
“对了,”萧芜华又看向阎无极,“关于‘蛟神’一案,阎将军可有什么头绪?”
“回殿下,并没有。”阎无极如实回答。
萧白青凑了上来,“这个‘蛟神’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正说着,窗外传来一阵嘈杂。
三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从望月楼跑出来,边跑边喊:“我没杀人!有鬼啊!有鬼!”
后面紧跟着几个家仆样的人,他们怒气冲冲的将男子扑倒在地,嚷嚷着要报官。
“不是你是谁!就是你杀了刘大人!”
街上的人一下子就围了上去,将望月楼堵的水泄不通。三人只得收回视线,听个声了。
巡街的官兵很快就发现了这边的骚动,大声呵斥道:“让开让开!”
看热闹的人群瞬间一哄而散,生怕波及自身。
萧白青看着下面的闹剧,摩挲下巴若有所思:“刘大人?”
据他所知,汴京没几个姓刘的官员啊。
“是户曹刘源光。”阎无极平静的回道。
“你怎么知道?”萧白青大吃一惊。
萧芜华不耐烦的放下茶盏,解释道:“既在京城为官又有能力来望月楼的只有刘源光一个。”
听到这话萧白青却不屑一笑,反驳道:“那就不能是从别的地方为官然后来汴京?再说了望月楼又不是皇宫,还不是个谁有钱谁就能进的地方。”
“其一,望月楼只接待在京为官的官员,而且必须是六品以上;其二,那几个家仆所穿衣裳的布料乃是汴京特有的凌云缎;其三,”
说到其三的时候,萧芜华却止住话,拈了块山药糕品尝起来。
见她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声,萧白青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其三,另外两个姓刘的在京官员,一个因赃滥被削职,一个已经在两年前告老还乡了。”阎无极接过话。
听完他们一唱一和的解释,萧白青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萧芜华嗤笑,用手帕沾了沾唇角,“皇兄身为东宫之主,怎会不知这些。”
想必又是去捣鼓他那些弩箭了吧,全然不过问朝堂之事,亏他还能稳坐东宫之位。
萧白青悻悻地把茶水一饮而尽,“你该说的是之恒吧,他一个身在边关的将军,怎会知道汴京这么多事情。”
阎无极毫不在意他的转移注意力计策,只是安静的品着径山茶。
“皇兄不认得大司农阎大人,阎将军可认得。”萧芜华板着脸。
萧白青:“哦。”
他不想再看这两个人,便别开脸朝窗外看去,刚好看见官府的人用担子把尸首抬出来。
上面盖着白布,而刘源光那成爪状的手就那么搭在外面,指甲乌黑发青,连远在樊楼二楼的萧白青都看见了。
他喃喃道:“为什么他的指甲会乌黑发青呢?”
难道刘源光是中毒而死?
萧白青虽不懂验尸的门道,但宫中的腌臜事他也见得不少,知道人在窒息和中毒而死的时候,口唇和指甲都会有不同程度的乌黑发青。
但是刚才的吵闹声不是说刘大人是被人打死的吗?
阎无极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替他解答疑惑:“殿下不必想了,刘源光定不是被打死的。”
语毕,也学萧芜华拿起块山药枣泥糕品尝起来。
萧白青嘶的一声,“你又知道了。”
什么事情都知道,难不成汴京的万事通又是他了?显得他这个东宫之主如同无知小儿一般。
阎无极笑而不语,先不说刘源光正值壮年,没那么轻易被人打死,就凭他身边那么多的随从家仆,也不可能任由旁人将他的命取掉才是。
这回萧芜华也懒得再同萧白青解释,她施然起身,“我府中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阎无极送点心入口的手僵住。
不等萧白青出言,她就转身踏下台阶,朝房门走去。
音云福身后也跟着离去。
东道主走了,留下两个客人面面相觑。
阎无极将剩下的大半点心一股脑全塞进了嘴里,连带着腮帮子都鼓起了一边,他愤愤地咀嚼着,全然不复方才的温文尔雅。
萧白青:“……”他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吗?
咽下点心,阎无极端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放下茶盏。
“陛下只允末将三月之期,若殿下无事吩咐,末将就先行一步了。”
看他那副不愿与自己多说一句话的模样,萧白青不由得苦笑道:“之恒,你还在怪我?”
“末将不敢。”
萧白青眼中有哀求,语气恳切不已,“这么久了,你总要容我解释一番。”
但显然阎无极不吃这一套,“殿下天潢贵胄,用不着与末将解释什么。”
五年前自己从边关被镇国侯赶回来,其中可少不了他萧白青的手笔。
虽不知道他与镇国侯商议了什么,总之是让自己结结实实的背负上了不守军规,残虐嗜杀的罪名。
奇耻大辱。
为了再入朝堂,只得暂且弃武从文,幸而苍天不负,中了进士才得以入朝为官。
不然阎家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
“你还真以为我有那么大的本事?”
萧白青也追悔莫及,他当时纯纯是被父皇给利用了!
那封送与镇国侯的信根本就不是他写的,但却被父皇以他的名义送去了边关。
当时此事还被朝堂上的言官参了一本,说他身为太子,竟与外臣来往,似有谋反之意。
若不是父皇知道内情,恐怕他这个东宫之主就做到头了。
阎无极冷哼一声,“我当然知道,可这些年来,你也从未为我说过一句好话不是吗?我与你年幼便相识,却不料竟是这个下场。”
虽说没到走狗烹的程度,但人走茶凉终究还是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