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已到,北军封锁了各个街道。
杨辰兴面色冷肃的朝巡街卫队吩咐道:“袁大人有令,见两匹黑色河曲马所拉的青白相间马车,放行!”
“是!”
他骑着高头大马,唇边带着冷笑,不知今夜是哪个大人物要出城,竟能让袁计再三嘱咐,不得阻拦。
不如就在这儿必经之路等着瞧瞧究竟是何人。
快到立秋,哪怕白日里还烈日当空,夜间的风也已有了些许萧瑟之意。
亥时五刻,青白相间的马车随着马蹄声缓缓入了众人视线。
那马车长宽各有一丈,高约七尺。轿身由榆木制成,外雕刻着精美花纹,就连那轿帘都是上等的云锦料子。
听车轮沉重的声音,便可知其轿厢厚度能挡利箭刀剑。
如此奢华的马车,足以证明车舆中的人非富即贵。
杨辰星皱眉,这马车竟然没有车夫。
马车没有停顿,从他身边掠过。
“大人,外面的是执金吾袁大人的副将杨辰兴。”不闻从轿帘缝隙看了一眼。
“嗯。”阎无极神情萎靡,双目失神。
不语以为他的酒还没醒,便拿出水壶,“大人,喝点水吧。”
“嗯。”话毕人却未动。
“大人?”
“嗯。”
不闻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反应。
又凑的近些嗅着,人已沐浴过,醒酒汤也喝了,怎地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等一下,不闻盯着那有异样的半张脸,“大人,您的脸怎么肿了?”
不语也凑过去,震惊道:“真的肿了!”
像是…被一只纤纤玉手甩在脸上导致。
阎无极终于有了反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离自己不过一寸的两张大脸,语气森寒,“想试试吗?”
自己真是多嘴,不闻这般想着,他坐直了身子,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语嘿嘿笑着,坐的离他远了些,想必除了公主殿下没人敢朝大人脸上招呼。
马车绕了几圈,终于在公主府前停下。
不闻不语跃出马车,守在轿边。
子时刚过,萧芜华和音云便携着行囊出了府,身后跟着不住嘱咐的陈斯思,
“殿下在外,定要注意身子,不可过多劳累。”
“音云你要看着殿下,莫要让她食些生冷之物,尤其是月事来的那几日。”
萧芜华笑道:“知晓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有阎大人随行保护,殿下必会平安归来,陈管事无需忧心。”音云指了指府外的那辆马车,喜上眉梢。
“那就好。”陈斯思了然于心的点点头。
听到交谈声,阎无极撩开侧边轿帘的一角,偷偷朝那边望去。
萧芜华换掉了美丽但繁琐的衣袍,青丝半束,以玉簪轻挽,一身飒然的玄色骑装显得她威风凛凛。
她轻笑,殿下那般的绝色,浓妆淡抹总是相宜的。
大渊崇尚细腰,故而不论男女都追求苗条的身材,以宽肩窄腰为荣。
而殿下的腰,阎无极视线移至那处……
“大人,您不出来迎接吗?”不语提醒道。
阎无极回过神,放下轿帘,摸着自己还有些发烫的左脸,起身出了舆厢。
她站在前室处,玄青色的骑服将人隐于夜色中。
萧芜华顺着陈斯思的视线望过去,见到那熟悉的身形时,唇边笑意顿失。
如果不是为了救那些女童……她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她。
此行又不知要多久,萧芜华想象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而她讨厌未知。
“殿下,一路顺风。”
萧芜华颔首,与音云一同走向那等候多时的,两匹河曲马。
不闻为她放好轿凳,便退至一旁。
阎无极退后一步,俯身向她伸出手,“殿下,此车高些,小心脚下。”
萧芜华忽视那只手,借着车舆之力长腿一迈,轻松地登上了前室。
阎无极只好转而为她掀起云锦轿帘。
厢内置有软榻,榻上铺着金丝软垫,最大的那张榻两边贴心的做了罗帐。
车厢转角处有书柜,里面放了解闷话本,中央的茶桌上除了解渴茶壶,还摆着各式各样的精美点心和干果果脯。
防烟尘的雁鱼灯闪烁着火光,映在萧芜华略带讶然的眼眸中。
“殿下?”
低沉嗓音从身后催促着,她垂眸从容地走向那张软榻坐下。
音云随后跟着进来,脸上不禁闪过诧异之色,她没想到阎大人如此心细。
原来这马车里别有洞天,就算比起公主府的也是有之过而无不及。
还有话本!音云两眼放光。
本以为此程苦闷无比,可阎大人竟贴心的准备了话本,想来殿下也不会觉得无趣了。
看她那副不值钱的样子,萧芜华深叹一声别过脸,却无意中看见罗帐底下那散发着流光溢彩的螺钿漆器,因太过耀眼,她又把脸转回去。
萧芜华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因为她有预感,这漆器是那人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那人忽的掀帘而入,为厢内带来一丝凉意,也让萧芜华清醒了许多,她不禁暗道自作多情,那人没心没肺,如何会为自己寻来这般好看的螺钿漆器。
“殿下可有不适?”
“没有。”萧芜华端坐着,眼睛瞧向桌上晶莹剔透的果脯。
“那便好。”阎无极放下心来,路途遥远且艰辛,她真怕她会受不住。
音云一直微微躬身站着,直到看见对面的人入座她才跟着坐下,壮着胆子问道:“阎大人怎么知道殿下喜欢看话本?”
阎无极愣了一瞬,随即扬起唇角,她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就是她把萧芜华带进了这个坑里……
“音云,不可多嘴。”萧芜华皱眉。
“是,”音云了然暗笑,她眼珠一转,用碟子装了些点心,“奴婢出去看看那两位大人。”
没等萧芜华阻止,她便消失在厢内。
这一方天地静下来,只有二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半晌,阎无极试探般的开了口,“关于音云,”
“你不必多说。”萧芜华打断了她。
“殿下是在责怪于我吗?”阎无极目光如炬地端详着她。
萧芜华沉吟道:“不,是多谢你。”
音云对她而言,犹如手足一般重要。那日过后她一直都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干脆的杀了音叶,反而将音云赶走。
但又害怕音云会记恨自己。
当在府前看见音云时,她霎那间便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