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丢了崔海生,村儿里的谣言却传得更紧:
“看吧,我就说老崔杀孽太重,遭报应了。”
“可不是嘛,让他再往钱眼儿里钻!”
“这事儿若是不搁到他身上,他怕是不长记『性』嘞。”
“所以啊,这不就……”
村里人茶余饭后便讨论起来,大家各执己见,怎么说的都有,搞得崔丫妈和崔丫头一时也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叶幸知道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但又不知该如何向大家解释,便找到二虎子:
“虎子哥,我们好像惹了麻烦……”
“啊?我们做什么了?”二虎子『摸』不着头脑,一脸『迷』茫地问道。
叶幸犹豫片刻,缓缓说道:“那个……被我们从谷底带出来的小鬼……”
“小鬼?”二虎子『揉』了『揉』脑袋,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不会就是帮崔丫头烧牛那次,你让我背着的那个吧?”
“是啊。”叶幸点点头。
“怎么了?”二虎子纳闷。
“它现在缠上崔大爷了……”叶幸若有所思,“我们得想办法让它不再害人才行!”
“你是说……崔海生不是疯了,而是被鬼给缠上了?”二虎子有些惊讶。
“嗯。”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呀?”
叶幸沉默了半晌,似乎也没想到很好的办法:“总之……我们得先找到它再说。”
正在这时,村子里又传开了新消息,说是崔海生回家了,不吃不喝只往灶坑旁边一蹲,好像谁也不认识,现在不少人正围在他家门口,就是不敢进屋去,连崔丫妈和崔丫头都躲得老远。
“虎子哥,快走,去老崔家!”叶幸说罢,转身就往外跑。
二虎子也来不及多问,跟着叶幸跑出家门,直奔老崔家。
果然,乡亲们已经将崔家大门外围得水泄不通,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拿着锄头,显然都有所防备,害怕崔海生会像之前一样突然发疯,起来扑向谁就是一顿撕咬。崔丫妈和崔丫头也只是站在院子里看着,连门都不敢跨进一步。
叶幸好不容易挤进门,站在院子里,看着战战兢兢的母女俩,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崔大娘,我来看看。”说着就要往屋里走。
“幸子……”崔丫妈一下子拉住叶幸的胳膊,表情有些纠结,许是担心叶幸过去会有什么危险,迟迟不肯松手。
叶幸知道崔丫妈在担心什么,随口安慰道:“崔大娘放心,我会小心的。”说完,轻轻移开崔丫妈的手,继续往屋里走。
二虎子不放心,一个箭步窜上来,也跟着过去。
停在矮门外,叶幸方得以看清楚崔海生的状况,此时他正倚着灶台眯着眼睛小憩,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睁开眼,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瞪着叶幸,咧嘴呲着两颗尖牙,仿佛要扑过来一般。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却是面如死灰,瞳孔无神。身上的衣服已经刮得破破烂烂,被大片的牛的血迹染得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幸子,那个小鬼在哪儿呢?”二虎子小声问道。
“它已经附在崔大叔身上了,完全控制了崔大叔的心智。”叶幸神情严肃,直视着崔海生血『色』的瞳仁。
听他这样说,崔海生邪邪地弯了弯嘴角,说话的声音也不再是他本人:“嘿嘿嘿……没错,现在我就是崔海生,崔海生就是我,你能怎么办?”
“你到底想做什么?”叶幸质问。
“只要我把他折磨致死,这身躯可就是我的了,”说着,崔海生站了起来,低头得意地左右端详着自己的躯体,“看,我是多么高大伟岸!”
“一定要这样么?”叶幸努力压抑着此时想要冒出头的铁生,低声问道。
“不然……你以为呢?”崔海生丝毫没有察觉到叶幸的异样,继续说着,“我还没长大就死了,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拥有这样健壮的身体!要怪就怪这家伙杀生太多,可身上却偏偏没有煞气,反倒全是阴气,这才让我能轻易上了他的身。”
“马上去投胎不好么?”叶幸继续问。
“投胎?”崔海生嘲讽一般笑道,“我怎么知道下辈子会不会又是还没长大就死掉了,我要先过过瘾才行!”
“你确定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么?”
“怎么?你难道还想管管我的事儿?”崔海生顿时来了怒气,“就算你能看见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又能把我怎样!”
叶幸许久没有出声,心下却暗叫道:“铁生!铁生?这个时候你又跑哪去了?”
“我只负责保护你,刚刚你不让我出去,怎么现在开始找我了?”铁生不紧不慢地回复道,“虽然……它可能好吃,只可惜怨气还不够重啊!”
“你……”叶幸顿了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样……那好吧。”
崔海生见叶幸许久不言语,以为他是怕了,更加猖狂地笑道:“我正在一点儿一点儿消磨他的意志,很快他就会死去了。”
“小家伙儿,难道……你不觉得我的身体比他更合适么?”叶幸突然打起精神,“你想想看,我比他年轻,你还能多活几年呢。”
“幸子,你疯啦?”二虎子在一旁用胳膊肘撞了叶幸一下,很是惊讶。
叶幸没有理会二虎子,笑嘻嘻地看着崔海生。
崔海生瞥了二虎子一眼,目光又移到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叶幸身上,将他上下一番打量——恰好是个正值年少的小伙子,高高瘦瘦的,面容生得也俊俏。别说,若是真能占用他的身体,可要比崔海生这个半大老头子好得多。附在崔海生身上的小鬼略一思索,不由得动了心,可也不知怎么的,它却莫名对叶幸有些恐惧,于是侧头端详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身体送给我,难道是为了救这个人?”
叶幸想了想:“是啊,毕竟……是我把你带出来的嘛!”
崔海生有些迟疑。看得出来,它更喜欢叶幸这副皮囊,但是总觉得叶幸周身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在排斥它,不允许它靠近。
叶幸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待它的选择。
终于,小鬼倏地从崔海生的身体里钻出来,飘在半空中与叶幸对视。崔海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支柱,直接瘫倒在地上。其他人无法感知小鬼的存在,只是见崔海生不省人事,便纷纷涌上来,崔丫妈赶忙进了门,几个人帮着她将崔海生抬到屋里去。
叶幸还在和小鬼对峙,铁生也做好了随时“吃鬼”的打算。小鬼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正打算朝着叶幸扑过来。哪知叶幸一眨眼的功夫,小鬼竟然不见了踪影,叶幸心下一惊,转身看过来。
神婆正拄着拐杖走进院子,手里拎着一只红布口袋,笑『吟』『吟』地向着被收进口袋里的小鬼说道:“小家伙儿真是胆子大,我若再来晚一步,你怕是连魂儿都找不到喽!”
“神婆?”叶幸皱了皱眉。
见神婆来了,乡亲们也都松了口气。
“神婆,您快给看看老崔这是怎么了?”
“是啊,他是不是中邪了?”
神婆许是上了年纪,走路也颤巍巍的,缓缓挪动着脚步进了屋,亮出了手中的红布口袋:“大家放心,崔海生已经没事儿了,这小鬼我就带了去,给它超度就好了。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崔海生阳气涣散,我看……以后这杀牛的生意就别做了。”继而转向崔丫妈说道,“赶紧弄些营养品,给他补补身子,他怕是被这鬼娃娃儿给折腾苦喽……”
“哎!”崔丫妈干脆地应了一声,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既然神婆说崔海生已经没事了,乡亲们也就散了。
神婆出门前,特意回头望了叶幸一眼,叶幸不明所以,也不知道神婆犀利的眼神是何用意,总之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小鬼出来祸害人了,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平稳地落了地。
“幸子,你刚刚……”从老崔家出来,二虎子终于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我是想把那个小鬼从崔大叔身上引出来。”叶幸解释着。
“你成功了?”二虎子又惊又喜,“幸子,你咋这么厉害!那后来呢?还有……神婆拿的是什么?”
“我好不容易才威『逼』利诱把它给引出来,可惜……被神婆抢走了。”叶幸无奈地摊了摊手。
“神婆这不明摆着是抢功嘛!真是……”
“哎呀~算啦算啦,反正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大家还是宁愿相信神婆才有这个能耐。”叶幸倒觉得无所谓,一手搭在二虎子的肩膀,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二虎子琢磨着叶幸说的有道理,想来是没什么办法,只能不甘地叹口气。
没过几天,崔海生果然没事儿了,不过整个人看起来消瘦许多,精神头儿也大不如从前,杀牛的生意他是不做了,老老实实在家里养身体,又开垦了荒废许久的那几亩田地,总得种点儿什么养家糊口。
事情既然已经平息了,村民们也不再多事儿在背地里嚼舌头,各自忙活起来。就是崔丫头总想找借口到叶幸『奶』『奶』家去,时不时送点鸡蛋、水果……只是每每见了叶幸,都会红着脸埋下头,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