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大师还有赐教?那你请讲”
朱子柳轻轻摇晃着手中折扇,扇面上那四个大字“尔乃蛮夷”在金轮法王的注视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一道无声的讥讽。
金轮法王缓缓眯起眼,神情依旧镇定,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我此番从密宗下山游历,所见所闻,令我心生感慨——大宋境内,白骨蔽野。”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洪钟一般回荡在演武场,瞬间让现场的嘈杂声静了下来。许多人皱起眉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谈及此事,但很快,金轮法王继续说道:
“我见为人父母者,为了生存口欲,易子而食;
我见富家纨绔者,为了淫心色欲,祸乱人伦;
我见博学多才者,为了青史名誉,诛锄异己;
我见赫赫战功者,为了滔天利欲,屠城灭族!”
他的每一句话都仿佛一柄利剑,狠狠刺入了在场众人的心口。
许多武林人士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愚昧之人,自然明白金轮法王所言并非虚妄。大宋之境,虽非兵燹连天,但苛政重赋,民不聊生,确是事实。尤其在边关战乱之地,易子而食的惨剧的确发生过,而朝堂之上的权臣之争更是愈演愈烈。
曾经叫嚣着让蒙古人滚出中原的那些武林人士,此刻却变得沉默无言,连最激进的几位豪侠都低下了头。
“难道这就是你们所称赞的大宋皇帝的治理之道?”
“你们这些文人学士,难道只会自欺欺人?”
金轮法王轻轻抬手,做出拈花微笑的姿态,目光犀利地扫过众人,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许多本来还想辩驳的武林中人纷纷停下了口。
黄蓉见此情形,顿时皱起了眉头,心知形式不妙。她缓缓抬手,轻轻拍了拍杨过的肩膀,低声道:
“过儿,我要不要上去?用长安和汴梁的繁华来反驳他?”
杨过目光微闪,轻轻摇头:“干娘,不急。长安和汴梁虽盛,但相较于整个大宋,甚至整个天下,仍然只是极少数人过上了好日子。我们在长安和汴梁所做的一切,并不能完全推翻这和尚的言论。”
“他的话虽有夸大之处,但并非无的放矢。若我们急于出手,反倒会落入他的节奏之中。我们先看看朱前辈如何反驳,再做定夺。”
黄蓉微微一怔,随即会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虽自负聪慧,但毕竟身处局中,有时难免情绪受影响。而杨过,却是冷静异常,看得更透彻。
朱子柳静静地听着金轮法王的言辞,手中折扇未曾放下,神情从最初的惊愕,渐渐恢复了镇定。他微微一笑,轻轻拂动扇面,仿佛拂去了一丝尘埃,缓缓说道:
“大师所言,确有其事。”
众人闻言一惊,连黄蓉也不禁皱眉,心想朱子柳怎么也认同起金轮法王的话来了?
但朱子柳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但大师可曾见,那些易子而食的父母,在饱餐一顿后,悔恨终身?”
“可曾见,那淫邪的纨绔,在放浪无羁之后,顷刻暴毙?”
“可曾见,那诛杀异己的学士,一朝失势,千夫所指,流放荒野?”
“可曾见,那好杀的将军,夜不能寐,战战兢兢,咎由自取?”
他的语气从容而坚定,每说一句,便向前踏进一步,扇面微微一展,目光直视金轮法王:
“世间善恶,终有轮回;大宋虽有污秽,然道义未失,人心未亡。”
“可你们蒙古呢?尔等所到之处,掠夺成性,所占城池,屠杀无辜,尔等所谓的‘天下有能者居之’,不过是强盗逻辑,焉能与礼仪之邦并论?”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许多人原本压抑的怒意顿时高涨。
就连郭靖,也在台下,大声喊了一句,“朱前辈说的好。”
郭靖踏上擂台,声音洪亮,拳拳之言直指金轮法王:“我们今日召集群雄,不是为了朝廷,更不是为了奸臣卖命,而是为了天下百姓!”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要把心中的正义宣之于天下:“你们蒙古人烧杀抢掠,还敢口口声声谈百姓,简直可笑!岂不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台下武林群雄本就满腔热血,被郭靖这一番话激得更加热烈,纷纷高呼:“说得好!”
场中义愤填膺,怒火如潮,似要将金轮法王彻底吞没。
然而,面对郭靖这磅礴的气势,金轮法王却不怒不恼,反而轻轻摇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叹息道:
“非也非也……朱先生与郭大侠的话,听上去慷慨激昂,实则不过是未曾真正经历人间疾苦的书生之见,太过天真罢了。”
他说罢,缓缓扫视全场,见众人因他的话语而疑惑,嘴角微微勾起,语气低沉而有力,带着一股深入人心的魔力。
“你们真的以为,苦难是短暂的吗?真的以为恶人一定会受到报应?真的以为世道轮回便能带来公平?”
“你们说,那些易子而食的父母,会悔恨终生。可若饥饿再次袭来,他们会不会再度将目标对准自己的下一个孩子?”
这一句话,宛若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朱子柳愣住了,台下众人也微微一滞,一股难言的沉重弥漫开来。
金轮法王眯起眼睛,缓缓道:“你们说,那淫邪的纨绔会顷刻暴毙?可若世上没有武松,西门庆是否依然会逍遥法外,继续摧残无数良家妇女?”
“你们说,那陷害忠良的学士会被千夫所指?可秦桧陷害岳飞,如今他的庙宇香火依然旺盛,受世人供奉,他的后人依旧安稳富贵!”
“你们说,那屠城的将军会夜不能寐?可南宋无数边关将领,手染鲜血,不知有多少人至今仍高居庙堂之上,受百姓朝拜!”
此言一出,整个英雄大会都安静了。
杨过和黄蓉对视一眼皆是无言,是啊,他把秦桧这个事给忘了,秦桧在整个宋朝还是受到了秦桧后代的供奉的,直到明朝,明朝成化十一年,明宪宗朱见深才下令将秦桧几个奸臣的雕像跪在岳王爷的面前。
而在南宋的时候,宋理宗将秦桧定义为奸臣,拿出来平息民愤的原因是在端平入洛失败以后,但此刻自己的出现,将这一切都改写了,长安的复兴让宋理宗没有下罪己诏,更没想起来秦桧这事。
杨过心中暗想,看来得过段时间,找下宋理宗,提提这件事,给秦桧修个雕像,跪倒岳飞的庙前了。
郭靖的拳头微微握紧,他虽正直刚毅,可金轮法王的话确实直指人心,令他不得不思考。
“普通人,永不知足,永不停息地挣扎,苦乐悲欢的无尽循环,才是我们这个世界繁荣盎然的源起。”
“因此,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人,这世间万物皆是在因果之中沉浮。生死轮回,悲喜交错,才构成了这世间的伟大。”
金轮法王微微抬首,望向天空,目光深邃,仿佛在洞察天地。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纠结于百姓的痛苦?他们不过是因果的一环。”
“今日你们要反抗蒙古,明日蒙古又是否会反抗你们?说到底,你们和我们,又有何本质不同?”
——这句话,仿佛一根无形的锁链,套住了郭靖的内心,让他不禁动摇。
他想起了自己曾在蒙古生活的岁月,想起了草原上的孩子们,想起了那些普通牧民的笑颜,也想起了……华筝。
他猛然回头,望向站在人群中的华筝,心中掠过一丝愧疚。
当年,他是否也是带着偏见,认为汉人的百姓比蒙古人更重要,所以才选择了黄蓉,舍弃了华筝?
自己真的可以说,蒙古人都是该死的敌人吗?
一瞬间,郭靖竟有些迟疑了。
站在黄蓉身侧的杨过,静静地看着金轮法王,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道:
“这老和尚真是狡猾啊……原本是讨论民生问题,结果他直接把话题引到了哲学高度。”
黄蓉皱眉:“他这是在偷换概念?”
杨过轻轻点头,笑道:“是啊,他让大家从‘人道’的角度去看待蒙古人的侵略,而不是站在现实的立场上去讨论。如此一来,不管郭伯伯怎么反驳,都会显得格局小了。”
果然,金轮法王的这番话,让不少武林人士沉思起来,甚至有人开始自问——蒙古人真的全是恶人吗?汉人百姓真的值得被保护起来,蒙古人的百姓就该死吗?
黄蓉看向杨过,轻声道:“过儿,这样下去,靖哥哥他们就输定了。”
杨过嘴角微微勾起,目光冷冽,淡淡道:“不急,金轮法王的这番言论,表面高深,实则漏洞百出。一会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黄蓉轻轻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杨过的聪慧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更加冷静通透。他既然有办法,那便等着他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