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打在秦难书心脏稍偏一点点的地方。但凡救的晚一点,或者子弹稍调整一下角度,秦难书就得光荣了。
这是秦难书醒后,姬辛离跟他说的第一句话。那时候的姬辛离比山洞里疲于奔命的姬辛离还要狼狈。二十才出头的年纪,胡茬都冒了出来,逗的秦难书笑到伤口疼。
之后秦难书被留在医院里养伤,分明在他倒下之前还算完好的姬辛离居然也在他倒下之后受了重伤。两人难得做了一回病友。
现在想想,那应该是成年之后,他们相处过的最长的一段时间。氛围居然意外地和谐。每天早上例行检查之后,姬辛离会来秦难书的病房跟他吃饭,下棋或者干点什么打发时间的事。中饭两人一同嚼着没有味道的病号餐,吃完一齐吐槽下次再也不吃了。而后下次在医生的死亡凝视下再吞一回。中饭后他们会一起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期间好几次遇见一个织围巾的老奶奶。
老奶奶很热情,主动跟他们攀谈,夸他们两个长得很帅。还问他们两个是不是情侣,不过被秦难书尴尬的否定。
说长,其实也就不到一个月,很快他们两个又各奔东西。
姬辛离送秦难书上的飞机,离别的时候还抱了他一下。抱完没等秦难书反应过来就松开,成功避免了成年后两人的第一次对战。
之后秦难书手机里那个落灰的聊天对象三五不时就来骚扰他。他闲的没事的时候会回一下。但他“闲的没事”实在是个小概率事件,姬辛离也不是什么任务轻松的人。两人的聊天记录往往是对方早上发的消息,自己晚上才能看见并回复。
他们约好过年的时候再一起聚一次。
但很不巧,那年年末,秦难书都已经踏上回家的飞机了,前线突然传来消息——那个扣留姬辛离那批研究员的国家对华国发动了战争。他庆幸那架飞机是家里派过来接他的,否则的话还要麻烦一飞机的人跟他一起回去。那年的聚会成了水中月镜中花,只好推迟一年。
可阴差阳错,一场战争,从最开始的两国交战,变成了多国混战。秦难书每天奔波在战场,别说回家聚餐,能离开战区都成了奢望。
三年后,对面联盟宣告无条件投降,秦难书难得主动给对方发一回消息,说约饭可以提上日程了,对面很快回了一个“好”。
等他满心欢喜,做完战区一切工作回家时,得到的是姬辛离的死讯。
当时他手上还提着给对方的礼物,透明的水晶雕塑,他在某次秘密任务时得到的纯种水晶,好看的不可思议。又辗转托了好几手,请到一个老师傅操刀,把水晶雕成了一座山。老师傅完成这一件作品后宣布洗手,从此不再雕刻任何东西。他说这个作品是他这辈子的巅峰了。
可惜,水晶雕塑因为他脱手,碎了一地,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母亲吓了一跳,忙让人打扫,又让他原地不要动,别扎了脚。
他恍恍惚惚,被母亲拉扯着坐下。最后他问母亲,那人什么时候死的?
母亲犹豫着,最终在他的逼问下回答,今年七月七日。
那是秦难书的生日。
就在秦难书主动给对方发完消息后的一天,姬辛离死在了医院的急救室里。听说在那天之前,他已经在医院里待了好几天。急救室和病房来回折腾,可在和秦难书的聊天里,他还是每天忙着自己的实验。事实上那些天他连清醒的时间都很少,基本是醒了之后就交代身边的人各种研究的后续,然后在医护人员的强烈制止下闭嘴。最后给秦难书发几条插科打洋的消息。
死亡原因是敌国投降在即,最后的困兽犹斗。
他们很成功,姬辛离那个实验室死了好几个研究员,那是华国最顶尖的研究所。几位研究员一死,哪怕姬辛离最后的交代挽救了一些东西,可还是很多研究都被迫停止,因为没有人可以把他们继续下去。
秦难书回来的很不凑巧,是七月中旬,错过了姬辛离的葬礼。
于是华国A市那个着名的陵园里,每年都会有人在生日时去看望山顶上的那个人。
“干嘛呢?”看秦难书半天不说话,姬辛离在他面前晃晃手。
面前的人收敛了一身刺,软得不可思议。秦难书愣了愣,我在想什么?我也疯了吗?
“没事,”秦难书回神:“你当年……”
他想问什么,又觉得没必要。
姬辛离抬头望着他的脸:“当年什么?”
见他不肯说了,姬辛离轻声问:“想问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鼓励和诱导的意思:“问吧,我会说的。”
卧室的灯光很昏暗,姬辛离又逆着光跪着,秦难书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脸色。他仰着头,嘴唇微微张开,眼神里的鼓励是隐晦却又让人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的。
秦难书最抗住这种诱惑,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快死了?”他的手还被姬辛离握着,治疗一直没结束,于是谁也没提要分开手。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姬辛离垂下眼睫,转为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我想着,你还在战区,就……不要让这种事情打扰到你。”
显然这个答案不能被接受,秦难书很快发问:“什么叫不要让这种事情打扰?”
这个反问可太耳熟了,不久前他才反问过秦难书什么叫“没有分寸”,这么快回旋镖就打来了。
他简直要冒出一身冷汗,于是果断承认错误:“我的错,再也不敢了。”
秦难书瞥他一眼,没说话。
秦先生实力惊人,一眼让某人丢了魂。某人冷汗簌簌往下落,只得再次求饶:“真的错了,下次死的时候你一定第一个知道。”
这人简直陷入了智商低谷,一句话让秦难书又赏了他一脚:“还下次死的时候,你有几条命够死的?”
这脚比刚才那一脚重些,姬辛离没躲。
“我的错我的错,没有下次了。别生气了好不好?”他这话满满撒娇的意味,听的秦难书浑身起起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