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静静地伫立在那条被昏黄路灯映照得有些阴森的小胡同里，目光直直地落在 18 岁的自己身上。只见少年满脸惊恐之色，眼睛瞪得浑圆，死死地盯着长大成人后的张云雷，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会救她的，对吧？”
张云雷心里自然清楚少年口中所说的那件事，但此刻的他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少年见他沉默不语，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冲着张云雷大声质问道：“你一定会救她的，对不对？安哲那个杀了人，她已经被公安局给带走了，这一切我都亲眼看见了......我求求你，快带我去自首吧！”
少年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青涩，但其中饱含的痛苦和绝望却是如此真切，仿佛一把利剑直刺进张云雷的心脏，穿透了他的耳膜。张云雷望着眼前这个年少无知、惊慌失措的自己，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张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你竟然一个人丢下她逃回了德云社，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她吗？就是因为你的懦弱和逃避，才把她给弄丢了！”少年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张云雷的心头。
张云雷的心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般疼痛难忍，然而对于少年的指责，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不敢直视年少时的自己那双充满怨恨与无助的眼眸，只能默默地低下头，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把看到的说出来有那么难吗？哪怕你只是给她做个人证，你就是给他做个人证，安哲哥都不至于被判那么多年刑”
“不是都说长大以后的我们就能够勇敢地承担起责任来了吗？为什么连你也会成为一个霸凌者啊！张磊，难道你都忘记了你当初逃回德云社这个避风港就是因为你的怯懦吗？”少年情绪激动地冲到他的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自己那瘦弱却充满愤怒与失望的身躯。
他眼眶通红，泪水在其中打转，声嘶力竭地嘶吼道：“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去当个证人真的有那么困难吗？哪怕你不愿意亲自出面，只是带着我一起去也好啊！求求你了……”由于少年晃动他胳膊的力量过大，张云雷只觉得自己仿佛要被眼前这个年少时期的自己给生生揉碎一般。
“当时我们为什么要选择逃跑呢？苏冰默她差一点就要被强奸啊！她可是拼尽了全力来拯救我们，如果那时我们没有表现得如此冷漠，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如今的我确实无能为力，但现在的你绝对有能力做到这件事啊……”少年哽咽着，声音越来越低，身体也逐渐软了下来，像是所有的力气都已经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张云雷看年少时的自己倒在自己面前，他自己也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大口喘着气。
“你害怕年少时的自己，是嘛？”
等张云雷恢复好理智之后，看着心理医生点了一下头。
“从你的记忆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是一直活在自己的愧疚当中。那个叫苏冰默的女孩儿呢？或许你见到她，得到当事人的原谅，可以原谅你自己”
张云雷将自己和苏冰默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讲给了心理医生，没有很强烈的自杀欲望，张云雷只是觉得自己很烦躁。
“那你知道那个姑娘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你出去吗？”
“不知道，她不只救了我一次……”张云雷捂着自己的头，真的不是很想去回忆。每一次回忆都会要了他的命，小胡同里面发生的事情……他不敢想。
张云雷脑海中的画面，拼拼凑凑是他刚刚在精神病院门口看到苏冰默的画面：“她刚刚才从精神病院出去，她重度抑郁症，她也是来复查的，是吗？”
心理医生在听到张云雷说苏冰默患有抑郁症，瞬间就解释通了：“你确定她是重度抑郁症吧？她对你好，只是因为她走了一个极端。你有没有觉得她病娇啊？”
“病娇，这两个字就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她只是拼了命的想要把我甩出那条胡同而已，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张云雷这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冷静，看着我手里面的东西”张云雷努力的让自己看着心理医生手里的怀表，又一次的瘫在了沙发上。
张云雷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就被年少的自己一拳砸在了脸上：“你帮帮她会死吗？那天晚上她撕心裂肺的向你求救，你为什么你不帮她呀？”
每一次催眠都是这个样子，张云雷看到的永远是年少时的自己对自己指责。可张云雷也不知道和年少时的自己怎么解释，苏冰默救过自己，可那个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少年呀……面对同龄人的霸凌，他也无能为力。
少年的手用力的掐在他的脖子上，张云雷大口喘着气……又一次的看到了心理咨询师的天花板。心理医生递给他一张卫生纸，示意张云雷擦一下自己脸上的汗。
“你什么时候回的德云社呀？”
“18岁离开的那条胡同，19岁正式在我师父的专场上复出。”
“回到德云社的你有没有做过噩梦？”
“做过，我18岁离开胡同，回到德云社将近有半年的时间，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那条胡同，尤其是苏冰默……几乎在我的每一个梦里面，都会质问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帮帮她呢”
“但事实是那个时候的你，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你面对他们你也无能为力，这件事情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我，苏冰默他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和她一起生活的那些天，她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的心都好疼啊，如果没有我的出现，是不是就会比现在好一点？”
“是叫苏冰默，是吗？你现在在这里等一下，去查一下档案。问一下那个姑娘的情况”
张云雷靠在心理咨询室的沙发上，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那天晚上的场景又一次一次浮现在自己的脑子里，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喝那么多酒就好了。如果那天晚上，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罪人，对得起所有人，他唯独对不起苏冰默。凭什么下地狱的是他的默默啊？该去死的人应该是他……这应该是张云雷第一次有强烈的自杀意识，在他将自己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一针镇定剂打到了自己的胳膊上。
小瑞心理咨询室门口等着，看着张云雷被担架抬到了病房，彻底懵逼了。不是，不就看看心理医生吗？怎么能出这么大的事情？而且他哥不是没有自杀意识吗？
心理医生把小瑞叫到了办公室，和小瑞说了一下张云雷现在的病情，最后总结了一句：“他不是没有自杀意识，是他的潜意识不允许他死，我说直白点儿就是，现在的他活着就像一只躯体，为了某件事情、某个人而活着”
通过刚刚的催眠，医生可以直观看到，张云雷一直活在愧疚当中，还是不知道事情经过的愧疚，慢慢的在他的心里面积少成多……直到他那天对苏冰默做出那样的事情。
心理医生的这些话，除了张云雷现在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其他的在剩下的医院都听的大差不差了。
那天小瑞也是见过苏冰默自杀到，也是那一次……小瑞明白了那条小胡同到底有多黑暗，黑暗到可以毁掉一个人。
张云雷想梦又回了那条小胡同，他一个人走在下班的路上，特别黑，黑到什么都看不清。他摸索着墙壁，兜兜转转又回到刚开始的起点。像陷入无尽的深渊，怎么逃都逃不出去。
突然出现一只手，将他甩了出去。张云雷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旁边的小瑞：“我这是在哪里呀？上天堂了吗？我不能死”
“你说什么胡话呢？人医生就是出去拿了个资料，你一个人在心理咨询室待着就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我不可能有自杀的念头”
“哥，我问你一句话，和我说实话，好不好？你现在的精神状况，是因为那条胡同还是因为小嫂子自杀啊？”
张云雷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其实这么多年，张云雷对小胡同的事情已经过多过少的遗忘了。直到苏冰默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一切都想起来了……甚至将这一段恐惧放大了。
精神病医院，什么都不怎么样，但监控真的是嘎嘎高清啊。张云雷醒了不到3分钟，那天那个主治医生就过来了：“那天我走了之后，看到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我不可能自杀”
“为什么这么笃定你不可能自杀呢？”
“因为我这条命，是我的默默拼了命救出来的，能要我命的人也只有默默”
“苏冰默那个姑娘的病例我看了，我甚至也问过同事了。她比你严重多了，好像看她的所有病例，是进行过一个疗程的电休克治疗，好像对她无济于事。而且，不光是在咱们这个医院，在其他的医院对她催眠是无效的”
“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对她有愧疚的，她在遇到你之前，可能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只不过是遇到你之后，你给了她一束活下去的光而已”
这些话，张云雷比谁都清楚。他错就错在，每一次给了苏冰默活下去的希望，最后却亲手将那一束光掐灭。
“我建议你，先观察几天吧”
“小瑞，你看一下我的行程”
“你先住院吧，你最近半个月是没有任何严出的”
张云雷自己看过自己的病例报告之后，轻微焦虑症而已，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实在不行先住院几天呗。
张云雷好像可以理解苏冰默为什么不想住院了，安静的恐怖……躺在病床上，自己又忍不住的会想，苏冰默在picu里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病房里面就她一个人，她晚上在那里怕不怕呀？她害怕的时候会想什么？会不会因为害怕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心疼、恐惧、担忧全部混在一起，涌在张云雷的脑海中。他现在烦躁的要死，真的好想见苏冰默一眼啊，确定她现在没有任何危险，就好。
张云雷干脆闭上了眼睛，上天就是这么爱和别人开玩笑，不想想哪件事情，偏偏一闭眼就是那件事情……他看到了苏冰默自残的样子，他好害怕苏冰默倒在血泊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云雷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小瑞帮张云雷办理了住院之后，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该不该和师娘说？最后还是把这件事情，告诉杨九郎了。
杨九郎好像对张云雷的病情很了解，直接告诉小瑞：“他那个焦虑症就是因为担心苏冰默，哪天他要是再发病的时候，你捂住他的眼睛，你在他耳边说苏冰默现在活的好好的，别咒她”
挂了电话以后，杨九郎还是不放心的到医院看张云雷了。他们两个分开的这一年，张云雷这个病到每一家医院看的都是这个样子。
刚开始，张云雷和杨九郎说他得焦虑症了。杨九郎一直以为那些天工作压力大，后来杨九郎才发现，张云雷纯纯就是担心苏冰默，害怕苏冰默出事情。说白了就是自己吓自己……
杨九郎看到张云雷的病历单之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等到张云雷睡醒之后，直接给张云雷办理的出院，给张云雷都整懵逼了：“医生建议我说要住院观察”
“不是我说医生哈，你这个病到哪家医院检查都是这个样子，你就纯粹是担心苏冰默，现在人姑娘好着呢，别自己吓自己”
不过好像说起苏冰默，杨九郎也有一年多没有见过她了。或许这样子也挺好的吧，他们两个再也不用在对方面前彼此折磨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