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衙门内,府尹张焕看着堂下黑压压一片人,便觉得头疼。
事情的始末他已经了解清楚,证人证词充分,且当事人无从辩驳,这种情况很好结案。
可他偏偏认出了脸上挂彩的郑平,那是秦王的心腹,一直暗中替秦王办事,极少人知他的身份。
百姓们群情激昂,又有长宁侯和安国公府嫡女在场,张焕实在不便徇私。
他重重的拍下惊堂木,厉声道:“你三人可知罪?”
容乐听不懂南靖话,眼巴巴的看着郑平。
一个多月前,她陪同夫君来南靖京城采买药材,顺便探望他的义兄,一直平安无事 ,谁知道今天会闹这么一出。
她愤恨的瞪着江晚晚,都是这个女人挑起的,南靖人都太野蛮无理了。
郑平通红着一双眼,情绪激愤道:“大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草民冤枉。”
人群中,有人尖声骂道:“狗屁的误会。”
立刻有人附和:“北狄鞑子全都不得好死。”
府衙内一时喊杀声一片,险些又打起来。
胡永强连忙带人上前制止,满心烦躁:“大家请静一静,张大人自有决断。”
郑平也被百姓的戾气吓到,俯身一拜,解释道:“草民是京城人,家里做草药的营生。这二人是江湖游医,家住临风郡,此次来京城是想找草民购买百年人参。”
临风郡是北狄和南靖的交界处,地势险要,山脉绵延。
早些年两国还交好的时候,设有贸易往来的市场,百姓互有通婚。
临风郡的人说北狄话,并不算稀奇。
陆云亭听见郑平的一番话,连忙补充解释道:“大人,草民夫妇在临风郡居住,听闻樊城战事紧迫,药物紧缺,便前来京城看看,想要采购一些药物送去前线,没想到竟然闹出误会。”
“我妻子的母亲是北狄人,早些年逃难到临风郡落地生根,因此我妻子说的北狄话,可她身上也有南靖的血脉。”
江晚晚挑眉听他瞎编,并未打算戳破。
这些年来,死在容策手上的南靖将士无数。提及容策之名,都恨得牙痒痒,若是让人知道容策的独女就在眼前,后果可想而知。
一时间围观的百姓都不说话,樊城的伤者确实需要药物。
若事实真如这位江湖游医所说,那他们这些人便是好心办了坏事,耽误到救人。
可若并非如此,他们岂不是放虎归山。
张焕为官十年,岂会不懂百姓的心理。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落在陆云亭身上,道:“何以证明?”
陆云亭目光冷肃:“大人可将我等先行关押,派人去临风郡查探一番就知真相。”
百姓们听陆云亭主动要求关押,对他的疑心便消去大半,没人再多说什么。
容乐听不懂大家说了什么,可是看着她夫君的神色,便知暂无大碍。
她抬眸朝江晚晚望过去,没想到对方正盯着自己看。
容乐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脸色越发难看。
江晚晚竟然用怜悯的眼神瞧着她,而非歉疚。
她堂堂北狄容乐郡主,由皇后亲自教养长大,身份何等尊贵,轮得到一个南靖人来怜悯?
容乐瞪着江晚晚,目光眦裂,恨不能上前抽她几耳光。
江晚晚读懂了容乐眼底的恨意,淡笑着收回视线。
她无意与容乐为敌,可她也深知容乐是一个报复心极强的人。
若是容乐不命运同上一世一样,待她入宫成为萧琰的宠妃,挑唆他剑指南靖也不奇怪。
只是将来毕竟还遥远,她的重生或许能导致事情发生些变数,可当务之急是顾好眼前。
这一世,她就做个毒妇,只要能护住自己重要的人。
张焕命人将郑平三人收押,当场派了三人前去临风郡查案,并让胡永强亲自领队去趟郑平的药坊走访。
百姓们纷纷散去,张焕送裴少卿和江晚晚出了衙门后,并急匆匆赶回去写奏章。
事关北狄,必须得让皇帝知道。
不一会儿,张焕便写好两份,将其中一份交给小厮送去通政司,另一份捏在手里犹豫不决。
思索了片刻,他点燃火折子,将手里的奏章引燃后丢进香炉里,直到看着它烧成灰烬。
他招来管家,吩咐道:“挑一套常服,再安排好马车。”
管家领命退下。
怜冬帮着江晚晚整理好发髻,一扭头,发现长宁侯还在。
她立即出言提醒:“小姐,长宁侯似乎有话要同您说。”
江晚晚转身望过去,笑道:“安国公府嫡女当街殴打北狄人的事情,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成为京城最热闹的谈资。侯爷与我走得这般近,就不怕惹上是非吗?”
裴少卿闻言,朗声笑道:“本侯自出身起,便一直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差这一笔。”
江晚晚抬手将一缕青丝拨到胸前,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
上一世,她同萧琰生活了五年,也同他后院那些莺莺燕燕斗了五年。
并非待字闺中,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饶是裴少卿见惯了美色,也不由得微微一愣,很快便恢复了神色。
他温和的笑道:“本侯有个疑虑需要江大小姐帮忙解惑。”
江晚晚挑起两道柳眉,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全身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
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冰冷至极,“我凭什么帮你?”
裴少卿望着她,清澈的眼眸此时夹杂了些情愫:“本侯带江大小姐去个地方,作为交换。”
江晚晚想也没想,直接答应:“好。”
京兆府衙后门,张焕身穿浅蓝色常服踏出门坎,左右张望一眼后,迅速跳上马车。
待车驶远,江晚晚从墙角走了出来。
她把玩着垂在胸前的青丝,道:“侯爷带我来此处为何意?”
裴少卿目光肯定,对着江晚晚的眸子道:“江大小姐聪慧,无需同本侯打哑谜。”
江晚晚冷笑一声:“侯爷想知道什么?”
裴少卿眯起眼睛,眼神里满是审视:“江大小姐自幼生活在后宅,如何能听懂北狄话?”
怜冬和盼夏神色骤变,她们日夜在江晚晚跟前伺候,很肯定自己小姐没接触过北狄人,自然听不懂北狄话。
江晚晚笑得坦然:“郁承安将军镇守北境,作为他儿时的玩伴,能听出北狄口音很奇怪吗?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