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萼的收官之作,云雾的出道作—《嬉》,被那个神秘人以两千两黄金的天价拍下,成功收入囊中,这笔巨额,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藏璞阁的伙计一溜烟地跑到齐鸿之身边,弯下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有一些传到了奚昀的耳朵里。
“两千两……全部……几日后……公孙大娘和云公子……”
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让奚昀心里之前对神秘人的好奇揣测顿时荡然无存。不管是什么人,来送钱的就是好人。
齐鸿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挥挥手让伙计退下。对面雅间的珠帘微微晃动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那个神秘人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形高挑瘦削,身着一袭黑色窄袖劲装,显得格外利落干练。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长刀,周身散发着一种凌厉的气息,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令人心生敬畏。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帷帽与他们对视。一阵风拂过,帷帽的布纱随风扬起,露出一个尖瘦的下巴。就在这时,他突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睛却无法忽视那一道锐利的视线。
齐鸿之眯了眯眼,招来在一旁伺候的伙计,附耳几句,伙计立刻就去了对面的雅间传话。
伙计回来后齐鸿之问道:“他说了什么?”
“少东家,那位贵客说他想和您单独聊聊。”
“嗯,还有呢。”
“还有……”那伙计意味不明地瞅了眼奚昀,继续道:“他说他要云公子。”
“?”
奚昀顿时就怒了:“要谁?要人家夫郎?他要不要脸啊?”
话还是说早了,什么散财童子大好人,纯纯就是来恶心人的。
待藏璞阁所有拍品全部拍出归入各有所需之人手中,宾客散尽,伙计客气地将那位黑衣人请到了阁中最高处。
他一推门进去奚昀就朝他投来敌意的目光,气鼓鼓的好不友善。
黑衣人:“?”这是什么意思。
齐鸿之要单独面见这位贵客,汤均益拍下了一套茶具先行告辞,奚昀就像不识趣一般,幽幽地跟在齐鸿之左右,眼神幽怨愤怒。
好在黑衣人对奚昀的出现也没有感到意外,他自顾自摘下帷帽扔到一旁的桌案上,笑眯眯地朝齐鸿之道:“兄长,好久不见。”
帷帽之下是一张但清朗英气的面容,面上虽然挂着笑容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眉宇间却是与稚嫩面孔不相符合的凌厉沉稳。
奚昀打量着他,心中猜测应当是齐家的小辈,这俊俏娃娃脸一看就是祖传的。
“我可担不起殿下这声兄长。”
殿下。
奚昀脸上的怒意快维持不下去了,他听到了什么,殿下?兄长?不是,这是他一个普通乡村里出来的普通小老百姓能听到的吗?
他这是什么运气,殿下这么罕见的生物都能被他给碰到。
他琢磨着要不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掉,假装没听到这则惊掉人下巴的消息。但随即又想起来这个殿下要夺他夫郎,于是他又镇定下来皱起眉头,怂且勇敢的直视他。
“兄友弟恭,这是母妃教导承胤的。”
“那你找你的其他兄弟去兄友弟恭。”
他们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奚昀已经惊呆石化了。来的是个皇子就算了怎么来的是这个?!他也从来没听说过皇室中人还能随便认兄长的,这可是掉头的大事,齐鸿之到底是什么人奚昀已经不想知道了。
奚昀此刻大脑在飞速运转,cpu快烧起来了。
李承胤。明仁帝五个孩子他排第四,三位皇子两位公主,他是唯一一个哥儿。
因是明仁帝最宠爱的鸾妃所出,明仁帝对其宠爱有加。鸾妃薨逝以后,明仁帝为之伤心了一阵子追封了懿章贵妃后他又有了别的爱妃,帝王无情,渐渐就遗忘了这个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妃子生下的小哥儿。
这位四殿下也不似寻常小哥儿一样喜琴棋书画,他就爱舞刀弄棒领兵打仗。母妃离自己而去后就一门心思扎入了武学之中,和本朝唯一一位女将一同成立了一支史无前例的由女子和哥儿组成的军队,他们追随将领出入沙场,为大晋平定叛乱。
听说明仁帝隐隐有要立四殿下为储的想法,但被很多老臣痛谏,以“哥儿之身怎可承乾”“哥儿继位成何体统”等等为由控诉此事荒唐,烦得明仁帝挥挥手将此事暂时搁置了。
这事儿还没完,后续这些老家伙被那个女将当朝喷的体无完肤,纷纷面露菜色被起居郎全部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那女将字字诛心,句句灼人,说道就是他们眼中这些到处抛头露面的女人和哥儿争战沙场,解内忧除外患,而你这老匹夫只会躲在他们身后享福,完了还要批判一句成何体统。
“无用的酸臭擦脚布。”她一个人能把一群老登喷到心悸突发,眼中轻蔑不似假的。
奚昀当时读到这块内容时简直啧啧称奇,两眼放光,好想领略一下这张名嘴。
云麾将军戴舒桐,一个领兵打仗牛逼,对喷吵架更牛逼的奇女子,“戎马半生”归来才二十四岁。
明仁帝虽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皇帝,但他却有一个让其他皇帝望尘莫及的优点——那就是他思想超前。
他破天荒地提拔了本朝第一位女将军,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官员对此表示质疑和反对。然而,明仁帝坚持己见,戴舒桐同样可以征沙场,守国门,女子同样不容小觑。
为着这两件事儿一众老臣快闹翻了,封戴舒桐为云麾将军已经是极限了绝不能再退步!他们上书劝谏,御史台弹劾帝王“特立独行”,不遵循祖宗礼法。明仁帝两眼一闭不以为意,甚至致力于开创先例。
怎么说呢,还挺时髦叛逆的一个老皇帝,但也很矛盾,让人琢磨不清。
奚昀恍恍惚惚间发觉自己好像还没有向李承胤行礼。
好在李承胤也并不在意,他转过来抱臂盯着奚昀,问道:“你就是昀公子?”
“啊。”奚昀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愣了一下立刻跪下朝对方行了一礼。
完了,误会大了,一开始不知道对方是位皇子还以为他盯上云雾了,没想到他真正想要见的人是自己。
好大一个乌龙,回想起小厮说的那句“我要云公子”,奚昀现在后背都冒汗了,他自然不会愚蠢自恋到认为四殿下是看上他,他是为自己一开始的无礼感到一阵瑟缩,好怕脑袋突然掉地。
在古代,皇权可不是说着玩的,他一个小举人,但凡惹得对方有一丁点儿不快只要对方愿意他随时都能原地去世。
哪怕齐鸿之是他的哥也不行哇!再说了齐鸿之是他什么哥都不知道!谁知道正不正宗!
他胆战心惊,李承胤却压根没想那么多,他随意挥了挥手,让奚昀起来,然后开口就问:“听闻你才学过人,不知来年开春可否拿下这科举的金榜。”
“?”
奚昀他瞥了眼一旁没什么表情的齐鸿之,委婉道:“殿下,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昀不敢当。”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李承胤初听这句话,细细品了一下,随即玩味地“哈”了一下,轻蔑道:“那又如何,这世间真龙只此一条。”
卧槽。
奚昀心里震撼至极,他小幅度地摆头看了看一旁大开的窗户,在内心疯狂咆哮:四殿下!这些话你就在这个小房间里就这么水灵灵的,随随便便脱口而出了!?这可都是政治敏感话题喂!小心隔墙有耳啊!
“你想现在拉奚兄入局。”齐鸿之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意外的不赞成。
“入这片旋涡是早晚的事,何来我有意为之。”李承胤不以为然地笑着歪了歪头,看着齐鸿之锐利道:“兄长你呢?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偏要从头再来,你想干什么呢。”
“我无聊,可以吗。”齐鸿之神情冷淡,缓缓地走到他身旁,凝视着他的双眼,语气平静地说。
“怎么,你也无聊吗。”
“不。”
奚昀似乎早已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想要抬起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要夺嫡。”
李承胤的声音清冷冷的,在安静的室内如碎冰击玉般与人共振。
完了。奚昀鼻息重了一分,心中暗叹一声。
他听到了。
他走不出这间房间,也走不出这片旋涡了,在听到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被迫入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