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他来这个世界不满一年,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有很多未知等待探索。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博爱的人,但实际上内心深处极度渴望关爱。二十多年的孤独生活让他第一次体验到家庭的温暖,这种感觉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使得他与这个世界的亲人产生了无法割舍的联系。
如果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那又会怎样呢?
“驾!”奚昀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驾驭着马匹穿越重重雨幕,朝着心中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他不想再回到过去。
这里已经成为他新的家,他的亲人和爱人都在这里,他已经无法割舍,他要留在这里,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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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水县依傍着大海而生,洵阳村又背靠大山,扶摇风时常吹拂此地却从未有哪次能如同此次这般来势汹汹。
山体发生大规模滑坡,山脚下的人家遭了难,河道被淤泥堵塞,积水难以排出去,瓢泼大雨持续不断地下,河水暴涨,汹涌澎湃地漫过了成片的庄稼地,大片农作物枯萎死亡,这一季的粮食收成全部化为泡影。
靠天吃饭的农民最为惧怕的莫过于天灾降临。祖辈传下来的地,每一粒麦子都承载着一个家庭殷切的希望,如今传到自己手里,竟然荒了。
庄稼在狂风骤雨的肆虐下苦苦挣扎,发出阵阵沙哑而凄惨的悲鸣。
仅仅参与过两次御马课,奚昀跨上马背时整个人都在抖,他紧紧地抓住缰绳,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无疑是害怕的。可是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唯有咬紧牙关驱赶马匹奋勇向前。
狂风在耳畔怒号咆哮,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能看到什么,但他知道,此刻他必须依靠胯下这匹陌生的马。
他奔波一日终于在天色彻底压下来之时赶回了洵阳村。
呈现在眼前的一幕远比他所预想的更为凄惨,农田之中一片混乱不堪,仿佛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争。村民们那一张张面庞之上,尽皆流露出无尽的无助和深深的绝望之色。泥泞湿滑的土地让人举步维艰,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冒着倾盆大雨,在这片苍茫天地之间奋力抢收着已经涝死的庄稼。
这绝非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而是对于珍贵粮食的无比珍视以及痛心疾首的挽留。
山脚下的人家房屋坍塌,伤亡数人,幸存的村民有亲友的去亲友家暂住,独身一人的都被安排到了村中祠堂暂居。
奚昀推开自家院门,里屋烛火摇曳,奚曜不在家,许青月抱着刚满两月的糕糕走出来,见到满身狼狈淌水双眼仍却目光炯炯的奚昀,刹那间,无数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最终都叹息着化为一句:“小昀,你怎么回来了呢。”
奚昀在家中停留片刻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便赶去了理正家中,齐聚一堂共同商议应对之策的兄弟姐妹们见到他的身影出现,纷纷瞪大了双眼,意外,惊讶从中流露出来,随即又不约而同地蹙眉不解。
所有人都认为奚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返回,他应该载誉而归,衣锦还乡不忘故里。然而,事实却是此刻他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奚曜与他相望,兄长的那深邃且饱含悲痛的眼眸,仿佛藏有无尽的哀伤与无奈。
最终,年事已高的理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回来了就回来了吧,也好。”
白日里来了一位县丞,他已经详细了解到洵阳村的情况,回去上报给县令。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钦天监观测天象,推算出来这场扶摇风恐怕仍要肆虐整整三日。
朝廷的救济粮已经启程,三日之后排查完毕会从郡城里送来洵阳村。
“此时此刻,我们所能做的唯有等待。”理正沉默须臾后,一锤定音。他指派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前往各处通知村民们知晓此事,同时又安排了几位妇人和夫郎前往后院生火做饭,救济那些流离失所的暂住村中祠堂的乡邻们。
待这些人离开之后,桌子边仅剩下理正奚正松、他的两个儿子奚晨和奚昶,还有奚曜与奚昀这对亲兄弟。
理正端坐在主位之上,两家的兄弟们则分别坐在两边,彼此间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寂之中。许久过后,他们小辈中最为年长的奚晨率先打破了这片寂静,说出了第一句话。
“小昀,你能回来我心里其实是非常高兴的,我们几个同族兄弟里面你是读过书最有远见的,而我们呢,不过就是些只会卖力气的庄稼汉罢了。”说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然而那笑容之中却夹杂着一丝无奈与苦涩。
随即他的眉头又微微皱起,忧虑地问道:“可是你的学业要如何处理?我听闻八月初就要举行乡试了,你此番匆忙赶回……”
“来得及,都来得及。”
奚昀打断他,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还有时间,大不了再等三年,但洵阳村等不了这么久。”
“当务之急是商讨应对之策。绝不可一味坐等朝廷的救助,我们要寻求自救之道。”
奚晨赞同地点点头,接着说道:“好在村里的年轻汉子们这段时日都未外出务工,需要出力气的活儿,大伙都会乐意相助的。”
“那就发动大家一起帮忙,人多力量大。”奚昀坚定地说,“人心齐,泰山移,就一定能够度过这次难关。”
奚昀伸出了两根修长的手指,他解释道分别代表着人和物。
“遇难人家已经暂时安顿,山脚处其他人家也转移到了安全地段。流离失所的村民现在都住在村中祠堂,各家捐了被褥衣物和粮食救济。”奚昶说到这里,他闭上双眼,脸上露出沉重而悲痛的神情,缓缓继续道:“不幸亡故的村民……等扶摇平息,我们就去将他们从废墟里挖出来,予以安葬。”
奚曜沉默片刻后,沉声说道:“季叔被倒塌的房梁击中头部……没能挺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奚昀手中正在书写的毛笔猛地停顿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初来乍到时睁开眼见到第一个人,就是季郎中。
村中唯一的郎中遭了难,那就意味着现在村里没有能够医治伤员的人,若得不到及时的医疗援助,很可能会引发疫病蔓延的危险局面。
奚昀眉头紧锁,转过头来看着奚曜,急切地问道:“哥,那些受伤的村民全都聚集在祠堂里吗?”
奚曜点了点头,回答说:“没错,季叔的房屋坍塌,他的草药都没了。而且祠堂中有受伤的孩童已经出现高热症状了。”
奚昀深吸一口气,然后稳稳地提起毛笔,在纸张上用力地写下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医疗援助”。
他放下毛笔,抬起头来,缓声道:“明日我过去给他们换药。”随后他转头看向里正,继续道:“正松伯伯,得请您发动一下村民们,如果家中有多余的草药,不论多少都匀出一些出来救命用。”
里正点头应下。
“这段时日,告诫所有人不要随意出入祠堂,病患更是不得离开祠堂半步。出入祠堂的给他们送粮食的人员务必用干净帕子蒙住口鼻。”
“这是……”听到这里在座几个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脸上皆露出惊愕之色
只见奚昀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们纷纷应下,仍感到一阵后怕。他们此前从未考虑到疫病的可能性,如今经奚昀这么一提,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商议好关于人员的安排,接下来就是物什方面的事宜了。
三天之后,视天气状况而定,如果雨势有所减弱,便组织村民们前往河道和田地里排除洪水、清理淤泥。”
里正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儿子奚晨,将组织劳动力的重要任务交托给他,并叮嘱道:“我们得在官兵到来之前就采取行动。”
奚晨郑重其事地应道:“是!”
最后,奚昀又补充道:“至于房屋修缮、农田复耕以及堤坝加固等事项,可以暂且搁置,待局势稳定下来再做打算。”言罢,他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毛笔,叹出一口气。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提前料想了一切可能性。
现在倍感棘手与困扰的是,大批伤员聚集,而且已经有高热症状的出现。
这种不祥之兆犹如一颗潜藏在暗处的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引爆疫病流行传播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