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商京一间中医诊所的门前,炒菜的油烟味弥漫四周。年复一年的烟熏火燎,使得诊所的推拉门早已挂上了一层厚重的包浆。
孙必振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召潮司紧跟在他身后。
诊所内,柜台上的彩电正在播放着《古惑仔》,孙必振站在店铺中央,四下打量着,召潮司却显得不耐烦,她直接开口大喊道:“有人吗!”
“有的,稍等一下啊。”二楼的门帘后传来伙计的应答。
孙必振望着二楼的房间,隐约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一闪而过。
“欸?是你!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二楼房间中传来伙计的说话声,他似乎认出了孙必振。
召潮司吸了吸鼻子,警觉地凑到孙必振身旁,低声问道:“那就是复仇司的属下?你确定?你当真?你没骗我吧?”
“确定啊,有什么不确定的?”孙必振不知道召潮司在担心什么。
“你真的确定?”
“我确定,不然还能是谁?”
召潮司闷不作声了,她似乎很不相信孙必振的话,但又不想出言反驳。
孙必振认识的人太少了,在寥寥无几的候选名单上,唯一满足条件的,便是药店里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伙计——药店伙计是残面信徒,既是异教徒,又有足够的背景,完美符合要求。
此番前来,孙必振是来请求对方帮忙的,即便对方拒绝,他也能把欠下的人情还清——孙必振算得上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他打算用那张价值三万元的黑卡来报答药店伙计的帮助。
五分钟过去了,孙必振和召潮司耐心地等待着。药店伙计终于撩开紫檀门帘,慢步走了下来。
她仍穿着白大褂,但这次她化了浓妆,眼影和粉底色彩鲜艳,脸庞如同一幅抽象油画,显得五官错乱、不堪入目。虽然化了妆,她还是戴着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
“戏子先生,是回来报答我了吗?”女伙计来到孙必振身边,用手遮住口罩,笑道,“你想怎么报答我呢?哎呀,可千万不要以身相许啊,我可没那个打算!嘻嘻。”
女伙计脸上的骇人妆容让孙必振感到无比震惊,他不理解,也不愿理解这种化妆的“艺术”:对人类来说,这种艺术为时过早。通过她的穿着,孙必振认出她就是之前那个伙计,只是,他哪里想得到……
孙必振愣在原地,召潮司却不管那么多,她气鼓鼓地把孙必振拽到角落里,小声质问道:
“你不是说是个男人吗?这分明是个小姑娘吧?而且还是个花里胡哨的小姑娘!”
“不,你听我说,她当时戴着大口罩,留个短发、裹得严严实实的,我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你闻不出来吗?!”
“我是人啊!我是人啊!不要用你那常识去揣测人类!人类的嗅觉没有那个能耐!”
“那你怎么不问清楚?现在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你说怎么办?”
“钱留下,我们赶紧走,离她远点,跟脑袋有病的人待在一起会被传染!”
“别啊,我们还是……”
就在两人低声密谋时,一双大手突然落在了二人肩头。孙必振和召潮司缓缓转身,只见一个笑眯眯的光头男人站在身后。
“二位,有话不妨坐下慢谈。”
光头男人的面颊黑而粗糙,脸上错综复杂的伤疤交织成网,其中最显眼的一条伤疤从左额头斜延至脖颈。由于伤疤的缘故,他的容貌已毁不成样:鼻梁断裂,嘴唇歪斜,左耳残缺不全,唯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仍闪烁着光芒。
孙必振被眼前这个满脸伤疤的男人惊呆了,他猛然间嗅到了一股强者的气息。沉默片刻后,他回过神来,但召潮司已急忙将他推到身后,准备从正门逃脱——她比孙必振更清楚,这个男人的炁有多强。
召潮司作势欲逃,但光头伤疤男却忽然出现在门口,伸手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别激动,我不会动武的。”
召潮司露出尖牙,眼中满是戒备:“你怎么保证?”
“这还需要保证吗?”男人摊开双手,手掌心同样布满了伤疤,“如果我真想加害你们,你们早就死了。‘人尽可杀’,此乃残面教义。”
召潮司认为他说得有理,便松开了右臂,站到孙必振身旁,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敢问您是哪位?”孙必振小声问道。
“我叫马克沁,若不嫌弃,你也可以叫我复仇司。”伤疤男微笑着回答。
复仇司马克沁,上一场圣战的幸存者,残面的大祭司。面对这样的人物,孙必振恭敬地鞠了一躬。
“复仇司,久仰大名,在下是欺诈司的弟子孙必振。”
召潮司不愿鞠躬,冷哼一声,朝复仇司低了低头,勉强算是服软了。
“无需拘束,残面的神坛永远向戏子敞开大门。”
复仇司微笑着,目光温和,为了缓解孙必振的尴尬,他用严父般的语气对身后的女伙计喊道:“刘易斯,快去洗脸!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原来女伙计名叫刘易斯,她也意识到自己妆容过于夸张,赶紧朝楼梯上走去。很快,二楼房间里传来洗脸的水声。
复仇司脸上显现出肉眼可见的尴尬,他连忙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一直把她当男孩养,她会炼药、会用枪炮,就是没学过怎么化妆,让你见笑了。”
孙必振可算喘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看召潮司,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召潮司却对他怒目而视。
孙必振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召潮司了,但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些了,当务之急是向复仇司阐明自己的来意。
刘易斯很快洗完脸回来了,她弱弱地站在复仇司身后,好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背着手,偷偷打量孙必振。
“唉,现在的化妆品实在是太难洗了,早知如此你就不要化妆啊。”复仇司轻轻叹了口气,将刘易斯推到了孙必振身前,介绍道,“她是我的教子,名叫刘易斯,你们要好好相处啊。”
不知为何,复仇司口中的“好好相处”听上去不像建议,反倒更像威胁。
“刚才我失礼了,请问戏子先生,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刘易斯小声问道,难怪她的声音又高又尖,原来她不是男子。
“叫我孙必振就好。”孙必振刻意避开了刘易斯的目光,看向了复仇司,“是这样的,复仇司大人……”
“你见外了,叫我复仇司就好。”复仇司笑道。
“好的,复仇司大人,我这次来,除了报答刘易斯上次的帮助,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寻求帮助。”
“但说无妨。”
孙必振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了那张价值三万元的黑卡:“我想,您能不能派一名下属随我去大灯塔做一笔交易?当然,帮手什么也不必做,只要做个见证就行!这个工作没有什么危险性!为表诚意,我带了一点薄礼。”
孙必振递上了黑卡,“卡里是三万元整,不成敬意!”
“你看看你,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复仇司先是接过了黑卡,转头又把黑卡塞回到孙必振胸前的口袋里。
“钱我不收,至于你想要的帮手,这里不就有现成的吗?”复仇司拍拍刘易斯的后背,刘易斯扭捏着靠了上来,“你别看她瘦,打架可是一把好手!信我的,带她去,准没错!”
孙必振大喜过望,他欣喜地看向召潮司,召潮司却撇开了头,不愿意看他。
“戏子先生,请多关照。”刘易斯走上前,乖巧地行了个屈膝礼。
孙必振浑身一阵哆嗦,虽然他不知道召潮司是在生哪门子气,但多半和刘易斯有关,考虑到这些,他低声下气地问复仇司道:“复仇司大人,您看,能不能换一名男帮手……”
“怎么,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力吗?”见孙必振想要换人,复仇司顿时拉下了脸。
“不敢!不敢!您的断言就是我的信仰!我和刘易斯一定会好好相处的!呵呵……一定!”
孙必振慌忙改口,复仇司重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让开了出口位置,说道: “事不宜迟,既然你有事要办,我预祝你们马到成功!”
孙必振麻木地笑着,他拽住召潮司的衣袖,想要往门外走,但召潮司没好气地甩开了他的手。
刘易斯却凑了上来,一脸期待地用双手抓住了孙必振的袖子:“戏子先生,我们去哪里呀?”
面对此情此景,孙必振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