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雅尔侧耳倾听着帐内传出的低沉声音,双手攥紧怀中的奶茶壶。
刺骨的寒风从衣襟中灌入,她却无暇顾及,只因赫连拔的话语将她的心搅乱。
“宇文铮虽是北魏臣子,但他放走金狼骑,这背后必有隐情。”
赫连拔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玩味,透过帐篷的缝隙仿佛直刺进她的心。“若我们能找到突破口,他或许会成为我们的棋子。传令下去,派人查探他的长子宇文昊在宫中的动向,寻找机会与他接触。”
巴雅尔的心猛地一颤,她听得分明,赫连拔正在谋划利用宇文铮,而她的思绪却回到了那个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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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前,北疆的风雪更甚,天地间如同银白的牢笼,寒风肆虐着每一寸土地。
巴雅尔随父亲出征,却在一场突袭中被乱军冲散。当她再醒来时,双手已被反绑,身处北魏军队的营帐中。
帐篷内,火光摇曳,空气中夹杂着汗味和烟火气,令她感到一丝压抑。守卫将她推至一处,她踉跄地跪倒在地,抬眼便看见了那个人。
宇文铮站在案几旁,银灰色的盔甲在火光映衬下闪着冷冽的光。
他的眉目清晰分明,目光如刀,带着北魏将领惯有的威严,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儒雅的温和。他的目光扫过跪着的俘虏,最终停留在她身上。
“姓名?”
“巴雅尔。”
她的声音虽不大,但坚定有力。寒风从帐外灌入,将她散乱的长发吹拂到面颊上,却挡不住她双眼中透出的倔强。即便狼狈,她仍紧抿着唇,背脊挺直。
宇文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的穿着。沾满尘土的柔然皮甲紧裹着她的身躯,虽然满是破损,却难掩她身上的一股草原女子独有的凌厉与骄傲。
“你为何出现在战场?身为女子,应在族中留守。”宇文铮语气并无咄咄逼人之意,反而多了几分审视。
巴雅尔抬头,目光毫不畏惧。“草原上的女子并非只会留守家中。我父亲带兵征战,我随行是为了照顾他,也为了亲眼见识战场。”
宇文铮微微颔首,似乎对她的直言不讳有所欣赏。“既然你非主将亲属,那便无须拘押。送她去后方医馆。”
巴雅尔一怔,这与她预想中敌军的冷酷截然不同。“你不杀我?”
宇文铮轻声道:“北魏不滥杀无辜。”
她被带往后方,得到了妥善安置。在北魏营地的那些日子里,巴雅尔见证了与柔然截然不同的秩序与规则。
北魏军纪严明,士兵之间的相处虽冷淡却并无欺凌之事。与柔然军队的散漫相比,北魏士兵分工明确,每日按照军令准时操练、巡逻,连饮食分配都井然有序。即使在紧张的战场环境中,军中也不乏士卒对百姓的敬畏与保护。
有一次,她亲眼看见一个士兵因偷拿粮草被当众责罚,那士兵跪在众人面前听从训诫,而旁观的将领则面色冷峻,对士兵道:“北魏军纪严明,不许贪取百姓一粒粮。若再有违犯,便军法处置!”
这样的场景令巴雅尔心中震动。在柔然的军队中,权力者往往随心所欲,下属间欺凌弱小的情况比比皆是,而在北魏,似乎每个人都被一套无形的规则约束。
她常常独自坐在医馆外,看着营地内那些忙碌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宇文铮时常巡视营地,曾几次在医馆停留,对她的伤势简单问询。每次交谈不过几句,但他的声音低沉稳重,语气平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巴雅尔无法抗拒地将这些点滴记入心底。
后来,她被北魏释放,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柔然。从此,她的梦境中多了一个北魏将军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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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巴雅尔猛然回神。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奶茶壶,指尖微微泛白,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让她保持镇定的依靠。
“巴雅尔,你在这里做什么?”赫连拔的声音从帐门传来。
巴雅尔抬头,露出一抹平静的笑容。“王,我带了热奶茶来,希望您驱寒。”
赫连拔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进来吧。”
她迈步走入王帐,将奶茶放在案上。帐内摆设简单,案几上堆满了地图和书信,显然赫连拔正筹划着下一步行动。
赫连拔接过奶茶,抿了一口,目光柔和了几分。“巴雅尔,你总是如此细心。正因为有你,本王的日子才多了几分温暖。”
“王为柔然操劳,我不过尽些绵薄之力。”巴雅尔低头答道,神色恭敬,但心中却波澜起伏。
赫连拔将奶茶放下,转而问道:“外面的风雪如何?”
“风很大,天色阴沉,像是暴雪将至。”
赫连拔点头,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方的雪原。他忽然问道:“巴雅尔,你觉得北魏的宇文铮是个什么样的人?”
巴雅尔心头一跳,但面上不动声色。“他是个心思深沉的谋臣,将来可能会是王的劲敌。”
赫连拔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劲敌?本王倒觉得,他未必是真心效忠北魏。若能拉拢此人,柔然会多一分胜算。”
巴雅尔敛眸,不愿让赫连拔看穿自己的情绪。“王既有此意,必能得偿所愿。”
赫连拔大笑,转身走回案边,再次端起奶茶。“你总是这般知我心意,真是本王最得力的阏氏。”
巴雅尔垂下眼睑,恭敬地退到一旁,心中却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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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巴雅尔返回自己的帐篷。她的手缓缓伸进怀中,掏出那封信函,信中写着宇文铮放走金狼骑的消息。
帐篷内的灯火摇曳,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手轻轻抚过信纸的边缘,仿佛触碰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命运。
“宇文铮,你为何如此?”巴雅尔轻声低语,眼中有怨,有恨,更有无奈。
窗外的风雪愈发猛烈,仿佛要将这片柔然王庭吞噬。而她的心中,早已卷起了一场无法平息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