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洛阳城停留了几日。
这几日,我每天都去那个湖看,也会尽量在洛阳城的各个角落寻找小崽子的踪迹。
那双鞋不见了,有可能是小崽子骗我的手段。
她最爱骗人了。
可是我也不确定是否真的是她离开了。
我就又想看看湖里会不会有溺死的尸体浮上来,好让我确定小崽子是寻短见了,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浮尸。
后来,我又问了附近的渔翁,才知道这个湖看起来是城内湖,实则却连通着瀍河。
若是有人在这跳河,那可不好找。
溺死的人会顺着湖里的出水口被冲到瀍河,再由瀍河被冲到洛水。
人随着洛水出了洛城,便再也找不到了。
不知为何,我倒有些庆幸。
......
我想了很多天,还是想不明白。
这个小崽子,这样不辞而别,并在最后给了我那个荷包。
她向我摊牌,让我知道了我是她的杀父仇人,最后却选择消失。
太莫名奇妙了。
小崽子,你真的跳河了么?你真的死了么?
你为什么没有向我复仇,就这么自己死了?
这有什么意义呢?
在离开洛阳城前,我到当铺把影子戏的东西都当掉了,顺便翻找着行李中不需要的值点钱的东西一块卖掉。
我又不免翻到荷包,想着要不要卖掉。
还是留着吧,我又想到了那双消失不见的鞋子。
不留在身上,估计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离开前,还是再去小崽子消失的湖边看看吧,就当告别了。
我这么想着。
顺便在洛阳城里买些路上需要的东西......
接过当铺掌柜结的钱我就立刻动身了。
忙完买东西的事便已到未时了,我踏上了离开洛阳前的最后一段路途。
去湖边。
虽然是白天,但是前往湖边路上行人的数量并没有比傍晚时多多少。
一路上只能看到几个乞丐在路边休息。
看来那个湖真的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并不招人待见。
因为有个妇人跳湖而邪气重。
我向来不太相信这种神鬼的故事,但是现在倒也相信小崽子是被邪气迷了心。
否则为什么明明不住在洛阳却知道有湖,还把鞋放在那里,只把我杀了她爹爹的罪证交给我,人就莫名消失了。
“想不通啊。”但我一直都在努力的想。
但是眼下可以留给我想的时间也不多了,虽然还有些余钱,但我得想想我今后的去处。
回去是不可能了,呆在洛阳也不行,只能往南走了。
我坏了豚妖的好事,又杀了舌头,放走小羊,不知道现在有几个杀手会找过来。
虽然偌大的洛阳城专门找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已在洛阳城逗留多日,估计已经那些人牙子的眼线见到过。
若是尹三那边的消息传过来,可能不需要多久我就会被处理掉。
我现在成了因为生计而逃命的人了。
虽然想了很多,但我没让脚步停下来,转眼就要到了小崽子不见的湖边。
一时不知道该看什么。
满穗不见了,鞋子不见了,通往湖中的脚印也被水波抚平了。
正剩下在尘土飞扬中苟延残喘的几个鞋印。
所以,我来这里想干什么呢?
是打算告别吧,那又怎么告别呢?
我好像被困在笼子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唯独记忆告诉我外面如此鲜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正在我沉浸在这种苦想时,突然从湖边远远的地方冒出来一个人影向我走来。
我也是第一次在这个地方看到其他的人。
只是远远看着,就能看出此人脚步扎实,动作利落,身形中正,多半是个练家子。
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东西。
想到自己的处境,可能来者不善,我立刻对逐渐接近的人影戒备起来。
是离开?还是会一会他?
我犯了难,之前和人耍嘴子的事都是舌头来的。
要不先走吧。
正当我正转身迈出一步时,我又一次看到了之前小崽子鞋边的脚印。
要不......
看看他怎么说吧,来这种地方的人可能会见过满穗,而且我身上还有刀,周围也没其他人。
真要动起手来,我也不怕。
那道人影似乎也对我感兴趣,步伐像是快了一分。
我看那道人影,开始望向河边。
虽然天气不错,但湖边只有杂乱的芦苇丛和淤泥,显得有些萧条。
听脚步声,那人影已经靠近,余光可以依稀看到。
似乎就停在那里望向湖面,我也就继续低着头看着我这的湖边。
敌不动我不动。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丝毫无法进展。
我也不能直接问他看没看见过满穗。
虽然我这几天问了多次类似的问题,但是现在的气氛似乎不太允许我直接问。
我还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秋风萧萧,白日恰到好处的中和了其中的凉意。
让人神清气爽。
“兄台,可以聊聊么?”这个人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开阔又平淡。
我便看向这个说话的人,只见他收敛着身形面向我。
“一表人才。”这是我近距离看到他的第一印象。
相比于他周身萦绕着的习武气质,让我更为惊讶的是他眉眼中透露出的孤寂之感,似有水面般的平静,但硬朗的脸丝毫未让那种孤寂坠落成忧郁。
似乎是与人无害的飞鸟,若是没有身形透露出的刚健。
“聊什么?”我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感觉他不像是追杀我的恶人。
反而有种文人的感觉。
“当然是聊风景。”
“这里除了风景以外,还有什么?”面前的男子看着我笑着说,表情变得更加柔和。
我实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风景,至少我看风景不会想来这种地方看。
但是又不能驳了他的面子,我还想跟他打听打听有没有小崽子的消息。
“这里风景挺好的,湖也挺大的。”我故作镇定的这么搭着话。
但是我自己都听的浑身不自在。
小的时候是可以感受到诗词里的风景的,但是让我自己描绘风景,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能感受到我说的话和诗词间鸿沟般的差距。
“兄台觉得湖的那边是什么?”眼前的男子却没有就着我应付的话说下去,算是给我留足了面子。
不由得增了几分好感。
毕竟儿时随便说点什么话都要被教书先生怪罪,还把一些就是小孩不懂事说的话当成笑话跟我爹爹正经的讨论。
更别说又由此引出的先生口中千万句的说教了。
我真的很讨厌那种说话被盯着的感觉,后来发现其实大家都爱争论事情的对错,所以干脆能不说就不说。
当然,当时除了爹爹,还有一个人是例外。
“我想想。”我回应着男子,回想着以前的事情。
也不知道为啥突然这么正经的说要想想,或许他就是找个理由跟我说上话。
不过他问的莫名其妙的,那我也故作高深一点。
便继续想着以前的事情。
男子却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微笑着继续看着远方的湖面等待着。
他只留下一句:
“待兄台想好后,某愿洗耳恭听。”